看謝政揚坦然的神情,今晚會發生這些,應該是早就知道的。
紀暖颯看着他們爺孫倆,忽然有一種預感,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必然和她有關,她逃脫不了了。
謝旌搏舉起手,平息了熱烈的掌聲,接着說道:“六年前發生的不愉快已經隨着時間過去,政揚如今也已成年,到了該婚配的年紀。”
紀暖颯心中一驚,已有預感,大敵即將來臨,她的腳步無意識往後退,後背立刻有一隻手貼來,隨後傳來霞姐無情的叮囑。
“三小姐,你不能走。”
她轉過臉去看她,渴求地看向她,往日熱情的霞姐卻變了一個人,冷着一張臉面對她,在她後背的手移到她胳膊上,不鬆不緊地握住。
“霞姐……”
輕輕地喊出這兩個字,謝旌博洪亮的聲音再度傳來。
“這些天來,我家老幺和展飛的副總裁,也就是各位知道的,紀家三丫頭,暖颯,因爲工作和生活上的接觸,情愫漸濃,故而藉着今天的機會跟諸位宣佈這一喜訊,謝某不日便爲這對有情人舉辦訂婚典禮,也算是我家老幺的新開始。”
坐下已經窸窸窣窣一片交談聲,若不是礙於謝旌博的面子,只怕早已炸開了鍋!如此爆炸性的新聞,比十條“私生子”還不可思議。要知道,五年前的那場車禍,即使沒有公開審理報道,這個圈子的人可都是聽過風聲的。
私生子在這個圈子裡已經不是新鮮事,可對一個害死了家中親人的人,還能如此寬容,納爲自己人,唱得究竟是哪一齣?
紀暖颯任由霞姐看護,木然地站着,看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是不是要她這個當事人之一到謝旌博身邊去?如果是,她該不該去?這一刻,她是空的,身體空,思想也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接受如此安排,卻出奇地鎮靜,沒有大鬧抵抗。
還站在鋼琴旁邊的聶梓嵐,已經徹底僵硬了。他又是憤怒,又是震驚,又是不滿,謝家公開給他難堪就罷了,竟然還當衆……他恨恨地咬牙,拳頭越握越緊,心中已然清晰無比,這不是結束,回到謝家不是最終,這只是剛剛開始!他的命運,從來都不由他人掌控!
“其實說起來,老幺和三丫頭已經是舊相識了。在這裡也不怕跟各位說起六年前的事情,老幺會那麼衝動,是和三丫頭有關的。紀家三個女兒,長女英子諸位深知她的爲人,那是人人稱道的大家閨秀模範,對待她的小妹如同自己的孩子。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三丫頭傷心過度,老幺看不下去,衝動之下才做出那樣的事。這幾年來,兩人見面雖少,好在感情還在,見面沒多久,相處之下便已心心相印。我這老頭子是由衷地開心啊!”
說到這,晶瑩的淚水從爬上他佈滿細紋的面容,謝政揚站在他身邊,見況及時爲他把感慨的淚抹去,不忘笑着化解氣氛,道:“爺爺你真是……孫兒有了歸處,應該高興纔是。”
“高興,高興!爺爺就是太高興,高興過頭了。”謝旌博破涕爲笑,朝着紀暖颯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對謝政揚說,“去,把三丫頭帶過來,別讓她一個人等着。”
得到老爺子的指示,謝政揚把目光投向了紀暖颯,彷彿一束聚光燈打在她身上,瞬間吸引了所有賓客的注意力。
謝政揚一步一步向她走來,脣角高揚,眼裡含着笑。
霞姐已經鬆開了手,可紀暖颯沒有逃離,也沒有躲避,她怔怔地站立,迎着謝政揚含笑的眸光,神色淡漠,彷彿一個紙娃娃,沒有喜怒哀樂,表情就停在了成畫的那一瞬。
人們自覺地讓路,齊聚,寬敞的謝家宅子第一層,人爲地匯成兩排,留出一條道,謝政揚便在兩邊的人羣注視中,邁着堅定的步伐來到紀暖颯跟前。
“三丫頭,來,我們一起到爺爺那邊吧。”他伸出了手,優雅而紳士。
紀暖颯扯了扯嘴角,很想努力地給他一記笑容,那樣至少不會讓自己看起來太過於呆滯,末了,才發現牽動的不是脣角,而是淚腺,兩行淚倏然滑落,在極度哽咽中,她僵硬地伸出了手。
也好,讓人們以爲她和謝旌博一樣,太高興了。
她喜極而泣。
但究竟是何種心情,只怕全世界僅她一人最清楚。她沒有躲,是因爲她知道躲不了;她沒有鬧,是因爲她清楚抵抗不了。五年前也好,五年後也好,她的任性和蠻橫,不過是招來更爲難堪的下場。因此,此時此刻,縱然再傷感,再爲這不被自由青睞的命運悲傷,也只能選擇順從。
這便是成長罷?
走到謝旌博身旁時,紀暖颯把眼底的淚抹掉,抿着脣終於還是彎出了笑弧,在謝旌博拉着她的手,跟謝政揚的緊緊扣在一起時,她憋着氣,拼命地讓眼淚往心裡流。
“以後,你們要好好地過日子。”
謝旌博只說了這一句,就鬆開了手,沒了依託,紀暖颯的手無力地往下掉,幸好謝政揚眼疾手快,主動地及時握住了她,纔沒有出狀況。
謝政揚微笑地把她的手緊緊攥在掌心,主動走近她,攬住她的肩,在她耳邊低語,“三丫頭,以後我們可要相互扶持,走到老了。”
紀暖颯沒說話,睫毛無力地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的喜怒哀樂,賓客離得有些遠,更是看不見,只覺得她那是含羞的表情,加上要拉攏謝家,表示恭賀都來不及,更不要說懷疑。
祝福的掌聲一陣高過一陣,不絕於耳,紀暖颯低垂着視線慢慢擡平,只見模糊的一片,眼前的東西看得不是很真切。
那一剎,有一個念頭在她心裡紮根,離開,她要徹底擺脫謝家。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順從。可是她有些失落,有些難過,儘管她努力暗示自己要剋制,卻還是止不住想,他呢?他怎麼不在?難道再次離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