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往餐廳走的謝政遠怔了怔,像是有些不能反應,政飛?他微微蹙眉,看這意思是打算讓鬧劇收場了。他不動聲色,率先去往餐廳。
紀暖颯以身體不適爲由沒有下樓,謝旌搏倒也沒勉強,讓霞姐端了飯送上樓,又叫了醫生到家裡來查看。
一直到晚上的時候,謝家人都從公司回來,紀暖颯聽着樓下一片吵鬧,這才下樓。
這一個下午她神遊,本想要好好思考,把將來弄個清楚,卻發現腦子空空的,什麼也想不進去。晚餐過後,樓下的吵鬧聲越來越大,她終於坐不住,下樓一看究竟。
聲音最大的莫過於謝政航了。
“經紀公司的事我從來不過問,也沒想過要去插手,我媽媽做得挺好,這會兒來了一個外人,怎麼就讓他去管理了呢?說白了也是個戲子,把事情弄得這麼大,謝家的老臉都被他丟完了!僵持了這麼多天,有個結果是遲早的事,但是怎麼能讓他插手經紀公司?!”
吵來吵去不就是爲了股權嗎?想來也是,大房的鵬翔控股將來繼承人必定是謝政航,這是毫無疑問的,畢竟謝政婷是女眷,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左不過是聯姻穩固兩家利益,對他不會造成多大威脅,可眼下突然多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一回來就有了安排,他怎麼能不心慌?
弄清楚了大概,紀暖颯站在樓口,沒有下去,但也不想走,她倒是要聽聽,看看那些個人究竟待着怎樣的面具?
樓下吵了好一會兒,孫銘晶只是哭,並沒說話,謝政婷輕聲細語的安慰着,也沒有加入到這次家權的爭執中,謝鵬更是沒有發言權了,因此自始至終都只聽到謝政航一個人在吵,紀暖姿偶爾勸幾句,全程都沒有老爺子的聲音,當事人之一的聶梓嵐也沒出聲。
就是這樣不出聲,才讓紀暖颯感到心寒。
仔細想想,他不就是這樣嗎?冷靜自持,因爲自始至終,他都無比地清楚要的是什麼,要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他是高明的騙子,遇上她這個低智商的傻瓜,活該被騙得團團轉,付出了那麼多還要爲他牽腸掛肚!
想起過往,紀暖颯一時沒忍住,哭出了聲。
恰巧這時樓下的爭執停歇了,那一陣哭聲溢出口,立時吸引了樓下的人。只聽到“蹬蹬蹬”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雙黑色皮鞋走進模糊的視線中……
謝政遠站在樓梯上,看着蹲在地上不住戰慄的背影,心口一陣抽痛。
“原來紀三丫頭也在?”謝政航緊跟其後,越過謝政遠,抓住紀暖颯的胳膊一把將她扯起來,“正好!你之前不是還和那傢伙交往過嗎?走,跟我下去揭穿他的面目!”
“那是你鵬翔的事,別把她牽扯進去!”謝政遠抓住紀暖颯另一隻手,要把她從謝政航手裡奪下。
謝政航正是氣頭上,但凡是能給聶梓嵐造成不良影響的,他怎麼可能放棄?於是他手一擡,謝政遠身形高大,險些攔腰從樓梯護欄上翻下去,而謝政航便趁着這個檔兒,拽着紀暖颯下了樓。
後來,紀暖颯每每想到那一晚,總是欷歔。
那應該是她給過他最難堪的一次。
起初,紀暖颯還不肯面對聶梓嵐,可是朦朧視線中看到他偏頭躲避,積壓在心底的那口氣一下子提了上來,她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竟像一個潑婦般撒野。
“爲什麼不看我?爲什麼?你知不知道這五年來,我是怎麼過來的?這五年來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沒有對不對?你根本沒有!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你說的話、做的事都是爲了證實你的身份,證實你是謝家的血脈,你做的只是爲了要回來!我爲你和家人鬧翻,爲你離家出走,陪着你追求你所謂音樂的夢想,到頭來你只是在騙我?!聶梓嵐!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把我騙得有多慘!你怎麼這樣?!”
終究還是割捨不下,關於“車禍”的事,一再到了嘴邊又咽下,紀暖颯憤恨得很,也不知是恨聶梓嵐的欺騙,還是到了這個時候,她竟然還對他狠不下心,複雜的情緒爆發出來,她狠命地拍打着聶梓嵐,淚流不止,簡直就是撒潑。
聶梓嵐不反抗,竟也沒有一個人阻攔。
謝政遠站在樓梯上,這一幕讓他邁不開步伐。
任由她鬧得精疲力盡,癱坐在地上,謝旌博才吩咐江川扶她起來,開口時竟然說了一句驚天動地的話,“今晚就到這了。回頭我讓江川挑一個好日子,邀請圈子裡的朋友來,把政飛正式地介紹給大家。”
“爺爺!”
“爸!”
“老司令!”
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除了紀暖颯和謝政遠,所有人都是要勸阻的意思。
謝旌博擺手,“鬧成這樣就夠了,也請你們爲了謝家的臉面,適可而止吧!”說罷,拄着柺杖憤憤而去。
聶梓嵐緊跟着起身,隨在他身後離開了正廳。其他人也沒多留,再怎麼憤怒,老爺子話已經說出口,要改變實屬不可能,只能低咒着回房。
人散,正廳空寂,紀暖颯還癱坐在地上,不住地低聲啜泣,沒人管她,她也不想再管自己,她什麼都不想要了,包括自己!
“蹬蹬蹬”腳步聲響起,那雙黑色皮鞋再次映入眼底,不等他蹲下,她已自嘲地問:“我其實才是最可笑的那個人吧?”
謝政遠俯視着她,沒有伸手,也沒有出聲。
紀暖颯冷嗤一聲,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吐了一口氣,緩慢卻堅定地說:“從今以後,我紀暖颯要是再爲他聶梓嵐……我就是死,也不會再和他有任何牽連!”
深夜時分,黑暗的房間裡,兩人相對而坐,像是在對峙一般,卻誰都沒有開口。
末了,謝政揚起身,脫下衣服外套,道:“時間不早了,我先睡,哥,你也回去吧。”
謝政遠紋絲不動,固執地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