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馬車停在謝家門前時,門房早立在門口了,似是已經等了一會兒了,見他走下了馬車,門房連忙上前:“公子,老太爺請您去書房一敘。”
謝殊點頭,撣了撣衣袍上不存在的塵土,道:“我知道了。”
說是到書房,實則並沒有進書房,因爲謝太尉已然站在書房門口等他了。
謝殊上前,施了一禮,如往常一般,喊了一聲:“祖父。”
“聽說你來找過老夫?”謝太尉揹負着雙手,看着這個謝家這一代最出色的小輩,也是他嫡出的孫子,一貫是帶在身邊親自教養的。
謝殊點頭:“原先回來想來尋祖父的,祖父不在,孫兒便去書房拿了《通幽州筆錄》。”
“《通幽州筆錄》?”謝太尉蹙眉,“你喜歡看這種書?”顯然對於這個一向帶在身邊親自教導的孫兒,他還是有幾分瞭解的,以謝殊的性格不會喜歡看這種書。
謝殊笑了,道:“祖父果然瞭解孫兒,孫兒當然不喜歡這種書。喜歡看這種書的是崔璟,孫兒取了這本書就是借他讀兩日的。”
謝太尉聞言也笑了,原先嚴肅的神情柔和了不少:“所以你方纔出門就是送書給崔璟咯?”雖說神情柔和,但謝太尉眼中卻沒有什麼笑意,大半夜的出門送書給崔璟,顯然在謝太尉眼中看來,這話漏洞不小。
謝殊搖頭:“送書只是一回事,其實我尋崔璟另有旁事。”
“什麼事?”謝太尉接着問他。
謝殊道:“那羣賊人如此猖獗,不管是吏部,還是府衙都準備張貼了告示,捉拿那些賊人,我前往崔家就是順便同崔璟商量此事的。”
謝太尉點頭:“不錯。”又問了幾句謝殊這幾日可有遇到什麼麻煩之流,謝太尉便讓謝殊退下了。
等到再也看不到這個最疼愛的孫兒的影子,謝太尉這才斂去了臉上的笑容,笑了笑,只是這笑容中多了幾分無奈。
……
阿三是個聽話的僕人,平日裡只負責打掃和看管這一間屋子,不讓任何任進入。平日裡那羣人不怎麼來,比起一般的僕人,他要做的其實很簡單,也很輕鬆。
但那是平日裡,不是所有時候都會那般輕鬆的。譬如眼下,都亥時了,他還需要在屋裡打掃。那羣人才剛走,身形不同、穿着不同,卻無一例外的頭上戴着遮掩的斗笠面紗,顯然不想讓人認出他們是何人來。
阿三也沒有什麼凌雲壯志,這些人是什麼人同他一日三餐沒什麼干係。他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屋內的燈還亮着,那羣人雖說議事,但燈卻點的並不亮。主子於這些小事上並不會計較太多,所以,他又點了兩盞燈,好方便他收拾屋子。
屋內一下子亮了起來,往日那羣人離開之後,需要收拾的也不過桌椅和喝過的茶盞。但這幾次,這羣人似乎起了爭執,脾氣還不小,茶盞碎裂了一地,還有桌椅踢倒在一旁,一片狼藉。
阿三扶起了桌椅,轉頭去看那副懸掛在牆上的圖。那是兩百多年前著名大家顧澤的畫作《錦繡江山圖》,他不知道這幅畫的真假,但是就他這等不懂畫的人看來這幅畫也是極妙的,裝裱好了掛在屋內,主子似乎很是喜歡。
但這一次,那副畫卻已經變了,偌大的一團污漬灑在畫上,整幅畫中的錦繡江山彷彿罩了一團烏雲一般,暗淡下來。得告訴主子這畫髒了,阿三湊近那副《錦繡江山圖》,鼻子忍不住嗅了嗅,如此濃重的味道,當真是什麼也蓋不過去。那是血的味道。遠遠看着似是烏雲,近看卻應當是誰咳了一口血噴灑在畫上。
阿三雖說沒見過這羣人的模樣,但也知曉這羣人非富即貴,腳下的官靴昭示了那羣人的身份,有權有勢,似乎什麼都有。瞧着是令人羨慕,但看這咳血的,估摸着身子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了。所以啊,再有權有勢,這身子不行,不也什麼都沒有?阿三感慨了兩聲,關上了房門,這些天,這羣人來的很勤快,說不準明天還會來呢!
……
……
早過了立秋,但直到這兩日,雨一場接一場的下,才涼爽了不少。安樂公主把毽子踢了過來,衛瑤卿擡腳踢了回去。一連幾日都沒有再碰到那羣陰陽術士的影子,安樂公主又差人來提醒她“作爲先生該來上課了”,衛瑤卿今日便歇了一個上午,專門來找安樂公主。
說好的講課變成了踢毽子,玩的正開心,聽得小太監拉長調的一句“參見陛下”,把他們嚇了一跳,連忙跪了下來。眼見領了俸祿的“先生”變成了玩伴,明宗帝掃了一眼地上的毽子,卻並沒有說什麼,大概在心目中也是把衛瑤卿當做安樂公主的玩伴的。
問了幾句安樂公主,表示一下關心之後,明宗帝就離開了。
衆人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安樂公主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看向明宗帝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眼下朝中人人都在說父皇心性大變,如此的情形下還記得問我的話,難怪姐妹都說我受盡寵愛了,但這受盡寵愛卻是拿我兄長的性命換來的。”
太子已故,不管如何,安樂公主心中到底還是怨的,怨父皇的懦弱。
“你知曉麼?”安樂公主拉着她的手又道,“這些天,除了朝中重臣遇襲的事情,其實還發生了一件事。”
“什麼事?”
“晉王殿下授命前往出使匈奴,而黃少將軍也將護送匈奴可汗的長子,那位被封爲左賢王的智牙師前來我長安城。”安樂公主眨了眨眼睛,拍拍胸脯,似是鬆了口氣,“好險呢,若沒有黃少將軍擒住那單于,恐怕出使就要變成和親了,我也是適齡的公主呢!”
倒不是說看不起和親的公主,安樂公主志不在此,若真是和親了,那不管多大的志向也成了空了。
衛瑤卿知道這其中的意思,所謂的出使,即爲人質。這還要多虧黃少將軍,就在不久前授命回長安前夕,竟然用計擒住了單于,作爲交換,單于讓疼愛的長子智牙師左賢王“出使”長安,而大楚,則讓晉王李利“出使”匈奴。
這一次,明宗帝總算先動手了,以雙方之子爲質,換來了暫時的和平,黃少將軍得以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