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瑤卿的心跳猛地一滯,棗糕被大雨澆了半身,溼漉漉的顯得無比狼狽,在電閃雷鳴中更顯得六神無主。
“發生什麼事了?”衛瑤卿聽到自己說,聲音中除了輕微的顫音,依舊十分冷靜,與其說是冷靜,不如說是茫然,這一句詢問也出自本能。
“這些天長安多雨,所以皇陵那邊很趕。白天沒有下雨,便趕了進度,匠作監的人剛建好了主墓室的輪廓,便都下了主墓道。不久前一行人進屋驗收的時候,裡頭塌方了,皇陵那邊的人趕緊傳來的消息。”
趕到榮泰苑的時候,一家老小已經盡數趕到了,李氏捂着臉在低低的哭,長房的小周氏在安慰她。屋裡傳來了咳嗽聲,周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當場便倒了下去,眼下剛剛醒來。
“別哭了!”周老夫人聽到哭聲,爬了起來,“現在情況還不知曉呢,你哭什麼哭?”
李氏被罵了一通,整個人懵了,眼淚簌簌地往下掉,不敢出聲。
衛同知已經穿上了蓑衣:“我跟他們去看看,你們在家裡等着。”
臉色煞白的衛瑤玉和衛君寧正要說話,衛同知再次出聲了:“都聽我的!”到底是侵淫官場的人,這一聲帶了三分威嚴,一下子把兩個小輩嚇在了原地。
在國子監讀書的衛君臨素日裡住在國子監,除了休沐日回來,平日裡都不在家,眼下還不知道此事。衛同知叫住長房的衛瑤宛和衛瑤靜,示意了一下,讓他們安撫住衛瑤玉和衛君寧兩姐弟,正要出門。
衛瑤卿進門時,就是這等雖說沒有慌亂成一片,但人心惶惶的時候。
“父親的事情怎的不告訴我?”衛瑤卿說道,若非棗糕來問,她還不知道此事。
“你有你要做的事情,”衛同知接過小廝遞來的傘,一腳跨出了房門,“此事,有我來做。”
衛家的孩子多半時候是很聽話,就算是其中再不聽話的衛君寧,在這位長房大伯面前還是乖覺的,他說一聲,即便不服,也會乖乖的站着。
只是這一回,少女伸手拿過了棗糕遞來的傘,邊走邊穿上了蓑衣:“大伯,同去。”
“你……”衛同知蹙了蹙眉,正想勸誡一二,便對上了少女的眼神,明亮卻又堅定。他不由的一愣,許是這段時日沒什麼動靜,他都快忘了面前的女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
若非心志堅定,也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來。這樣一個心志堅定的孩子,你讓她乖乖在家等着?勸不了,也浪費了。她跟着也好,有什麼狀況可以及時應對。衛同知想了想,跨出了房門:“走!”
二人匆匆趕入雨簾,趕車的老蔡早已套好了馬車,一路緊趕慢趕,雖然雨天厭惡出行,但沒有什麼能擋得住心繫被埋在裡頭的匠人安危的親人們了。
聞訊而來的家人紛紛趕至,調來的官兵正在想辦法挖出一條通道。
衛瑤卿同衛同知分開人羣上前。
“有楊公在爲什麼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楊公呢?”
“今早好端端的出門,現在,現在……你們這些天殺的!”
“爲什麼到現在都沒挖出道來?”
“你們這些官兵是做什麼吃的?”
……
心急如焚、憤怒之下的親人們很難保持理智,伸手與官兵推搡、苛罵了起來。
而僥倖逃過一劫的皇陵監工正狼狽不堪的被親人們推搡着、咒罵着,磕磕巴巴的回道:“不是這樣的,你們聽我說……”
“楊公擅長的是風水,這塌方楊公也料不到。”
“楊公與匠作監的人都在裡頭。”
“一出事,我們就開始挖了,挖到現在還未停。”
……
“好了,現在不是責怪的時候,我等幫忙挖出一條道來纔是正經的。”衛同知見情況不對,當下便站了出來,“本官衛同知乃任朝中中書令一職,家弟也被埋在其中。諸位若是信的過本官,便暫且先過去幫忙,早一些挖出洞來,救出人來,總是好的。”
不過,眼下並不清楚下面的狀況,甚至連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但不管如何,總要抱着人還活着的想法的。
眼看人們快要被說動了,這時候,有人出聲了:“別聽他們的,官官相護,誰曉得他們是不是一夥的,我看他們就是推卸責任,好趁着這等時候一逃了事,我們不能放開他們!”
話音剛落,便聽一聲輕呼,人羣中有一人被推出了人羣,摔到了地上,聽他痛呼的聲音,不是方纔出聲的那個又是哪個?
出手的人扔了手裡的傘,一身蓑衣,屈着一條腿,以膝蓋抵住那人,把人拉了起來:“想裝死大呼小叫大可試試。”
聽聲音,是個女子的聲音,而且還很年輕,甚至連年輕都說不上,可以算的上年少,像個半大的孩子。
燈光昏暗,大雨之下,看不清那少女的長相,只聽她又說道:“家父就被埋在下頭,有據可查。倒是你,大呼小叫,阻撓我等幫忙救人,到底是何企圖?”
“不錯,這塌方一事到底如何還未弄清楚,若是天災也就罷了,若是人爲呢?你鬼鬼祟祟出現在這裡,本官有理由懷疑,你與此事有關,且將他拿下!”
那人驚呼一聲,正要出聲,只覺下巴一痛,而後聽少女的聲音再次響起:“未免你妖言惑衆,且將你下巴卸了,待公堂之上,再與我等辨說。”
這少女與那官員一人一句,一言一行間,便已作出了決定,聽言語是個有理之人,衆人雖心急如焚,但還能辨得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只是這做事的手段恁地透出幾分霸道來,幾乎沒有給人討價還價的餘地。
若放在平時,這樣的做法,或許會引來微詞,但現在,不得不說,還當真需要這樣霸道有理,說一不二的人來穩住場面。
這到底不僅僅是官兵的事了,還是自家親人的事情,於是,前來問詢的人都自發上前幫忙挖了起來。
衛同知上前幫忙挖了兩鏟子,他是個文人,手頭並沒有多少力氣,但也上前跟着動手了。便在此時,聽到一旁的女孩子低聲同他說:“伯父,我肚子不舒服,離開一會兒。”
衛同知擺了擺手,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也懶得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