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宮婢行事幹脆,似乎也是主子身邊的得利人,穿過人羣向這邊行來,而且是直向何太平的方向而來。
匆匆行至何太平的身邊,宮婢上前行了一禮,而後在何太平耳畔細細低語了幾句,何太平伸手拍了拍一旁謝殊的肩膀,兩人隨即跟着宮婢離開,復又向紫雲樓中走去。
正目睹了這一場狀況的官員看的目瞪口呆,隨即暗暗猜測了起來。
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需要讓長安府尹何太平前往。官員一時的好奇徹底被吊了起來,奈何能在紫雲樓中出現的皆是一等一的權貴,而他還不夠格。
即便何太平與謝殊二人再如何刻意低調行事,場中官員包括家眷後生可有不少,也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狀況,人言傳之,速度極快,不多時,紫雲樓前廣場上便已傳開了。
“你們說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有官員紅着脖子嚷道,顯然喝多了,藉着醉意竟然出頭了,“誰去打聽打聽呢?”
這時有角落裡的聲音響起:“現在還能進紫雲樓麼?”
衆人這才循聲望去,卻見角落裡的是一個年輕的後生,看身上的衣袍似乎是國子監的教學博士,大抵家裡也小有淵源,這才得以被邀請到這裡。
不過即便小有淵源,這後生的家世估摸着也就一般,不然何以坐在這般偏遠的角落裡?
那後生也並非死讀書的文士,見這麼多人朝他望來,也沒有半點懼怕之色,只“哈哈”一笑,伸手指向紫雲樓的方向:“看,送食的婢女都被攔在外頭了。”
雖是夜晚,但大楚繁華盛世,長燈籠罩了整座芙蓉園。所以即便是夜裡,紫雲樓前的狀況,衆人仍然看的清清楚楚,一排一排送食的婢女站在外頭候命,無法進入其中。
“出什麼事了?”那坐在角落裡的年輕後生嚷道,“可有人敢去打聽打聽?”
這副沉不住氣嚷嚷的舉動讓不少在座的官員連連搖頭,有人問道:“這是哪家的後生?”
在場官員不少,自然總會有認識的,便有人上前回道:“姓柳,名閔之,全名喚作柳閔之的,同裴家似乎有姻親。”
原來如此,衆人瞭然,看了看他所坐的席位,卻很少有人上前與他結交。宰相有三個窮親戚再正常不過了,當真這門姻親如此入得裴相眼的話,又怎會坐在這裡呢?
那個年輕的教學博士也不以爲意,再次低頭吃菜了。任他們在這裡猜測紛紛,無人上前問上一問,那也沒什麼用處。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既然叫上了何太平,必然是出了什麼死了人或者重傷了什麼人的大事。
……
……
紫雲樓中原先跳舞的舞女早已被人帶下去了,大殿中的席位被撤到了一旁,空出了一大塊地方,平素裡甚爲講究的權貴卻沒有在意人擠人,皆走到了一邊。今日這場生辰宴的主人秦王李誕臉色十分難看的站在那裡。
地上並沒有什麼狼藉之物,何太平環顧四周,不解:“不知殿下找下官前來是發生了什麼事?”
而他身後的謝殊卻在此時臉色變了變,出聲提醒何太平:“何大人,看頭頂上。”
何太平擡頭,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雙晃晃悠悠的繡鞋。這是一雙十分精緻考究的繡鞋,甚至鞋底的材料也精細到令人驚歎。所以這雙繡鞋的主人定是個身份極高的人,而且是個女子。
何太平退後了一步,一張清麗不施粉黛的美人臉出現在了眼前。當然美人臉是他印象中的樣子,也依稀可從這張仍在大好年華的臉上辨認出,若不是被人吊在這裡,她依舊是個美人。
只是眼下,這個美人脖頸上懸着白布,白布一端勾在紫雲樓正中的金色懸樑之上,那張美人臉眼下已然發紫,舌頭長長的吐在外頭,眼珠向外突出,死狀十分可怖。
巧的是,這個人,何太平認識,而且在場絕大多數人都認識。這個女子在長安城曾名動一時,在天子面前曾受萬千寵愛於一身,就連不得寵的公主都比不上她。
吊在懸樑上的是青陽縣主。
她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他沒記錯的話,青陽縣主似乎還在被禁足中,怎麼跑到紫雲樓中來了?而且還選在秦王李誕的生辰宴上,吊死在衆人面前。
看秦王李誕難看的臉色以及一衆權貴臉上的神情,她倒是再次成功的以一己之力破壞了一個被封王的皇子的生辰宴。明日早朝,此事必然會被提起。秦王李誕難辭其咎。
何太平有些詫異。對這位曾以美貌著稱,卻以驕奢淫逸揚名的縣主,他一向不喜。作爲長安府尹,若沒有縣主這個身份以及這其中牽扯的政治關係,這位縣主早死了十次八次不止了。
她是一枚政治棋子,似乎是個可憐人,但她的所作所爲卻委實可恨,所以在她的身上,真正詮釋了什麼叫做“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時。”
那一家子視人命爲草芥,眼下只留下青陽縣主一個了。或許終究是念着留下一條宗室血脈,又或許在陛下眼裡,一個已不能生育的女子成不了什麼氣候,便當養個閒人了,陛下沒有對青陽縣主如何。只是沒了聖眷,這位曾經有名的縣主自然也早被取代了。
畢竟陛下膝下的公主都有幾位,更遑論是縣主?
早沒有了價值的青陽縣主自然沒有幾人會與之結交,人走茶涼的道理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管用的。禁足了大半年光景的青陽縣主漸漸被長安城的百姓拋到了腦後,直到眼下,她又以這般不可思議的方式出現在了人前。
“本王的生辰宴,青陽跑來上吊?真是晦氣!”李誕袖子一甩,冷哼道,“好端端的生辰宴,全被她一人搞砸了。本王看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報復父皇,接觸不到父皇,就來作弄本王。”
“何太平!你趕緊將她弄走!”李誕嫌惡的走到一旁,“快一些。”末了又嘀咕了起來,“真是的,攪了我等的雅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