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穩,那個位子照樣有人眼紅。於他們來講,江山穩不穩有父皇來操心,有臣子來操心,至於要他們來操心,等坐上儲君的位子上再說吧!
江山再如何岌岌可危都遠沒有自己的兄弟的威脅來的重要。
三年前,太子名正言順,能力過人,仁厚聲名傳遍朝野,深得父皇喜愛,不管是出身還是自身都無法詬病,太子的位置似乎很穩。但突如其來的這麼一遭,太子三年不回,足以讓很多人動了心思。雖說三年之內,明宗帝並未改立太子,但那個心思一旦動了又豈是這麼容易收回來的?在朝的皇子們虎視眈眈,卻在此時,得知太子回來了,又怎會坐得住?
太子的身體到底行不行不是她衛瑤卿能說了算的,即便直言太子時日無多,也沒有多少人會相信。奪嫡一貫都是伴隨着腥風血雨、陰謀陽謀而來的。過往裝病扮豬吃老虎最後登上大寶的皇子屢見不鮮。
那些人不會因爲太子病重而就此罷手的。一個活着的太子誰也無法放心,這世上只有死人才足夠放心。奪嫡本與她無關,誰來當儲君在她看來並不重要,江山都有可能易主,天子都坐不穩更遑論儲君?但更多的人都不會這麼想,私心作祟,一個原本就病重不堪的太子很難活着回到長安。
誰當儲君跟她有什麼關係?但她要將活着的太子、安樂公主和延禧太后帶回長安,即便帶回長安之後,這幾個人時日無多,那也與她無關了。但眼下恐怕有人想要阻礙她帶的人活着回長安。
真是件麻煩事啊!衛瑤卿摸了摸眉毛,看向身旁的林蕭和:“林總兵能送我們到什麼地方?”
林蕭和看着她,收了笑容,鄭重道:“五城兵馬需執行五城兵律,五城兵律有言,各地兵馬不得無故踏入別地州府五城兵馬所轄範圍之內,一經發現,必將重責,甚至還有可能被問以謀反之罪。”
“用這個也不行麼?”她晃了晃手裡的手令。
林蕭和笑了,雖然語氣溫和,卻是十分的堅定:“衛監正,林某也需按兵法行事。”方纔出言提醒她已經算是越界了。
衛瑤卿朝他笑了笑,也不再堅持了。
林蕭和人不錯,也忠君,但這忠有自己的底線,保求自己,不留詬病,可以算得上明哲保身的一種。這絕對不是什麼壞人,甚至還可以算得上好人。但不是那種純粹的忠誠。
自古以來,一腔熱血、純粹的忠誠都是有風險的,甚至風險極大。衛瑤卿想到廟遠先生曾跟她講過的一個故事,一個用兵如神的將軍,在國將破時臨危受命,收復河山,他一心只想收復河山,爲人太過赤誠,最後反而爲天子猜忌,奸臣誣陷,十二道金牌徵召也不肯收兵,最後沒有死在敵人的手裡,卻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裡。
當然這個故事其中還有各種各樣的政事周旋,天子私心,一個人的死很多時候不單單是表面上的緣故造成的,如張家的事情就是如此。
而林蕭和也聽命於君,卻不是那樣的臣下,他也會考慮保全自己,考慮明哲保身。更何況帶兵出西南府原本就不是他應該做的,於律法不合,所以這樣的事情他不會做,會提醒已是仁至義盡了。
衛瑤卿並不覺得他有什麼錯,甚至還有些欣賞,換了是她,她也會同樣如此。只不過眼下,她所在的位置會讓她頭疼了。
騎着馬靠近駕馬車的裴宗之,她跟他商量道:“再陪我們走一段路不行麼?前路很危險啊!”
他擡頭看了她一眼:“這一路有什麼時候不危險的麼?”
“再一段,一段就好。”衛瑤卿豎了根手指比劃道,“就一段,過了五度關就好。”
“過了五度關還有六度關、七度關。”裴宗之一隻手控制着馬車,一隻手搭在半屈着的腿上,“沒有哪一關是好走的,你自己去吧,我要回金陵了,出來的時間太久了。”
“能幫一關是一關啊!”她看着他道,“也就幾天的時間。”
“你再幾個幾天就是一個月了。”裴宗之沒有看她,認真的看着前頭的路,“我幫你夠多的了。”
“我們還需要你再幫幫忙啊!”她騎着馬跟在他的身邊,道,“你慈悲爲懷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我又沒有剃度,慈悲什麼?我也不準備剃度,我長得那麼好看,剃度太可惜了。所以,放心吧,我一輩子都不會慈悲爲懷的,也不會再來勸你向善的。”
衛瑤卿被這話一堵,愣了一愣。然後又聽他說道:“你如此露出了真容,不就是想爲自己造勢麼?我在一旁難免分去你造的勢,畢竟實際寺的名頭擺在那裡,有時候他們只會相信自己所認爲的。”他說着若有所思道,“所以我還是回去吧,剩下來的就靠你自己了。”
“我算過了,到我與林蕭和離開,你們出肅州府的地方算起,此去長安八百里,足夠你造勢了。”他說着回頭朝她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挺有自信的嗎?有什麼可怕的。”頓了一頓,他又道,“而且,你若出盡全力的話,安全回到長安應當還是能做到的吧!”
“這世上總有意外……”
“做什麼沒有意外?”他拉了拉斗笠,“下一回的話,應當就是長安見了。此一去,我離開,你才能起勢。”
衛瑤卿看了他一眼,雖然是偷懶的藉口,但未嘗沒有道理,辛辛苦苦造的勢若是旁落到實際寺的頭上,那就太不合算了。
……
兩日的路程走的很快,很快就過了肅州府最後一道防線,踏上了山西路。林蕭和領兵站在原地相送,裴宗之也跳下了馬車,騎上馬走了。
不管是林蕭和還是裴宗之,或走或停,都十分的乾脆。
安樂公主靠在離車簾最近的地方,掀開車簾看她,目露愁色:“林總兵不送我們了麼?”
衛瑤卿點頭:“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軍有軍律,林蕭和和他手下的兵馬不能踏上山西路了。”
“裴先生呢?”
“他也要離去了,原本就是來幫忙的而已。”
“哦,”安樂公主眉頭並未舒展開來,看向豔陽烤的有些炙熱的前路,“如此,就我們幾個了啊!”
衛瑤卿點頭:“對,就我們幾個了。這一路上都是行人,除卻路上可能遇到的匪寇之外,連接山西路與關東的關口五度關總兵方唯也是五城兵馬的一支,是手令可調度的一支兵馬。”
“方唯?”安樂公主沉思了片刻,“可是賢妃娘娘的兄長?”到底是宮裡長大的孩子,只要不是那種真正的膿包,對於這些事情上有天生的敏感。
衛瑤卿看着她,眼神清亮:“正是。”
安樂公主擡頭,看着她清亮的目光,怔了半晌,“你同我說這些……”而後恍然,“我知道了。”她說着點了點頭,“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