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身上的衣裙妍麗可愛,帶着鮮活的味道,與他這垂垂老者截然不同,明宗帝看着少女行禮跪拜,而後起身。
“衛瑤卿。”他開口了,“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朕時,同朕說的話麼?”
“微臣一刻不敢或忘。”
明宗帝撐着病體坐在這裡,偌大的書房中只有她與明宗帝二人了。
“朕出事之後,程厲勝帶兵想要截殺你?”上首的明宗帝輕輕咳了兩聲。
“是,程相爺無故帶兵入宮,雖未入內宮,卻也十分危險,逼宮之說,只是臣的猜測。”
上首的天子神情有些看不真切:“逼宮,也未必是猜測。”
“朕遇刺未醒,若是當真出了什麼意外,國無儲君,必生內亂,還當真是個難得的機會。”
“陛下聖明。”
“他指證你是餘孽同黨?”
“是。”
“他還指證你借屍還魂?”
“是,但是臣冤枉,盡是無稽之談,這些時日陛下聖眷在身,惹了旁人的眼了。”
天子居高臨下的望來,半晌之後,悠悠開口了。
“朕……信你。”
信她?信她不是餘孽同黨?信她並非借屍還魂?
少女低身惶惶:“陛下信任,臣……臣……”
“原本還需要考驗於你的,但是聽聞李德全描述了那日的情形,程厲勝陰差陽錯也算幫朕檢驗了你的能力。所以,朕,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臣……領旨。”
信她是有前提的,這些聖眷都是有條件的。
“此事非同小可,朕也部署多年。”
“這裡有兩份聖旨,一份你帶回去,一份去送程厲勝。”
“待你歸來,朕絕不會虧待你!”
“但是,一定要快。”
“因爲……朕的時間……不多了。”
……
“而你,首先要出的了長安城。”
……
少女捧着兩份聖眷走了出來,外頭陽光有些刺眼,不同於殿內散發着的奢靡腐朽的味道。
遠遠的看到有個婦人向這邊走來,她的容貌已經不年輕了,甚至在宮裡保養的也不夠好,可她身上的穿着的衣袍卻是後宮嬪妃人人豔羨,畢生追求的。
國母啊,郭皇后啊!
少女跪倒在地:“參見皇后!”
“起來吧!”郭皇后走到她身邊頓了頓,看了過來。她起身,如此近距離的看向郭皇后,她年輕時候的容貌無疑是秀美大氣的,卻不是後宮最美的,與明宗帝是少年夫妻,明宗帝又不是好美色的君主,自然對皇后頗爲敬重。除卻皇后這個身份,她還是被擄去南疆的太子與安樂公主的母親。
這一對龍鳳雙生的太子公主降生時,衆人稱之爲吉兆,天子大喜,還曾大赦天下。太子公主皆是聰明伶俐,可是沒有想到居然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不知道一個母親是如何忍受與自己的孩子分離的,而且還是在對大楚皇室恨之入骨的劉姓皇族手中。
沒有人知道郭皇后在想什麼,只知道這幾年郭皇后迅速老去,甚至已發間染霜。
與國母的擦肩而過不過是一道小插曲,她向程厲勝被關押之處走去。
看到她手裡捧着聖旨走進來時,程厲勝頓時變了臉色,這幾日大概是憂思甚多,以至於清減了不少。再如何不得意,這點敏銳度還是有的。
程厲勝雙脣顫了顫,看向她手裡的聖旨:“陛下什麼意思?”
他本借西南侯之勢而起,從陛下與西南侯之間微妙的平衡被屢屢打破開始,其實他就已經意識到了,他隨時可能會成爲西南侯與陛下博弈的犧牲品。他堅信自己是西南侯手下的功臣,但要有那個命活到西南侯稱帝。所以纔會迫切的想要立功,想要借陛下刺殺之事抓住餘孽,向陛下示好。陛下的性子一向寬仁,不管如何,於他來說,只要命還在就好。至於抓眼前這個女子,是他失策了,原本以爲萬無一失,只是一個小女子而已,三百營兵難道還抓不得她?沒想到真的無法抓住她。這般火急火燎的想除去她,委實是“張家”二字讓他害怕了,恐慌了。只是沒想到原來以爲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成了最大的麻煩,甚至已經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陛下讓我來送你上路。”不同於他的神色憔悴,女孩子像鮮花一般水靈鮮活,她拿着手裡的聖旨,“不過我可以讓你選擇上路的方式。”
白綾、鴆酒、匕首都備齊了。
女孩子看着他,神色莫測:“你若是不願意的話,陛下說了,將你交到刑部,刑部一百零八種刑罰你可以一一試過來。”
他還有的選擇麼?程厲勝雙手發顫,臉色惶惶的看着她:“我的家人呢?”
女孩子還未宣讀聖旨,聖旨放到了他的手上。而後揹着雙手,轉過身去,一點也不介意將後背展現在他面前。這是在他面前絕對的自信,當然從那一日她的表現中,她也絕對有這樣的實力,根本不懼他。
少女似乎是不想看這麼血腥的場面,所以背過了身,踱了兩步,聲音有些渺遠。
“程相爺,除卻宗室內鬥,你可曾聽聞哪個人逼宮不是株連九族的?不要問這種傻問題。”
“事情是我一個人做的,與他們無關啊,他們是無辜的!”
“下旨的是陛下,不是我。”少女站在窗前,陽光落到她的身上,彷彿蒙上了一層濛濛的光,彷彿不似尋常人,隨時會消失不見一般。
“這些年你在背後做了多少惡事?無緣無故殘殺百姓,細細清算的話,誅九族並不過分吧!”
“說到無辜,什麼都未做的張家不是更無辜麼?”
“假傳聖旨,誅殺一品大員全族,若不是太后那個身份,她死十次都夠了。”少女的聲音有些發寒。
程厲勝顫了顫,莫名的覺得眼前背對着他的少女不似人更似是從地府爬出來的一般,聽完這話哪還會不明白:“你……你……果然是你!”
少女轉身,嘴角勾起,秀麗可愛的臉上卻神情詭異:“你看,我可以站在陽光下。一開始陽光落在我身上有些刺痛,後來就不痛了,越來越像個人,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了。”
“你說……我是人是鬼?”
被打發的遠一些的護衛也知曉衛監正持聖旨而來,甚至可以選擇送程厲勝上路的方式,於是衛監正提了一提,他們就離的遠了一些。
熟料裡屋突然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聲,這淒厲的慘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侍衛連忙衝進屋內,只看到衛監正有些錯愕的看着程厲勝,不管是白綾還是鴆酒或者匕首,一樣都未動。
程厲勝就這樣躺在那裡,表面沒有任何傷痕,表情驚恐而猙獰。
侍衛上前探了探,又踢了踢程厲勝,不解:“死了?別是裝的吧,要不要再補一刀啊!”
“相爺被嚇死了。”衛監正茫然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似是有些不忍,“我要帶着聖旨去刑部了,抄家這種事還是要交由刑部來做,相爺的屍首也要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