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正看到了門外停着的何太平的馬車,衛瑤卿走上前去,跟趕車的六安打了個招呼:“六安!”
六安轉過頭來看着她,胡亂的點了點頭。
“大人來我家了啊,”少女笑眯眯的跟他閒聊,“是來看祖母的麼?”
六安點了點頭,盯着她道:“也是來看你的。”
“當真?”衛瑤卿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不是聽說最近大人很忙麼?要審理那個駙馬遇襲的案子?還查封了人家的土地廟?”
“是很忙,但是也不能忘記來看一看衛大人的家眷。”正聊着何太平呢,何太平就從屋裡大步走了出來,看着她一副方纔回來的打扮,“你去哪兒了?”
“上街玩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上街玩玩也是常事,更何況衛家也沒有那麼多規矩,所以這丫頭養的有些野,喜歡跑街上玩。
何太平點了點頭:“明天又要開始當值了,也就沒那麼多功夫了。”
衛瑤卿應了一聲,拿出一包蜜餞,友好的請他跟六安吃。
又不是孩子了,吃什麼蜜餞!何太平跟六安搖了搖頭,謝絕了這孩子式的友好。
“那我進去了啊,大人。”女孩子笑眯眯的擺了擺手,“先走了啊,大人。”
走了兩步,何太平雙目微微眯起突然出聲:“是你麼?”
少女腳步沒有任何停頓,彷佛未聽到一般。
“我真是……想的太多了吧!”何太平看着女孩子的背影,搖了搖頭,走上馬車,“走吧,去大理寺!”
六安應聲,一甩馬鞭,馬車離去。
從門後探出一個腦袋,衛瑤卿看着兩人離去,笑了笑,嘆了口氣:這是第二次了,何太平試探過她第二次了。沒有什麼證據,或許只是直覺使然,他試探了她兩次。但她不會回答,她感謝何太平給了她機會,但有些事情還是不能同何太平說的。
到大理寺的時候,狄方行正在椅子上打盹,官帽戴的歪歪斜斜,臉上鬍子茬啦的,他已有幾日未好好休息了,眼下儼然已經累到在座位上睡着了。
門口的林立陽耷拉着腦袋唸唸有詞,這幅神神叨叨的模樣,衆人已經由原先的好奇變爲習慣了。
“林立陽。”何太平喊了一聲。
那邊唸唸有詞的林立陽走了過來,一臉肅然,手裡摸着佛珠,看着他:“什麼事啊,何大人?”
這幅模樣,跟要出家了似得,何太平眉心一陣亂跳,乾咳了兩聲出聲了:“那些來自首的,是不是已經放回去一些了?”
“那種一看就不可能的已經放回家去了,有人證的證明事發時不在場的也已經放回去的。”
辦案那麼多年,都是頭一回碰到這種想辦法證明嫌犯無罪的事情,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帶本官去看看那些嫌犯!”何太平道。
林立陽一邊唸唸有詞,一邊點頭:“跟我來!”
這幅模樣,跟跳大神似得,何太平腹誹了一句跟了上去。
大理寺的牢房裡還剩餘了十多個嫌犯。
何太平走了進去,看向這剩餘的十多個嫌犯,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頓了一頓:“順子!”
是當日那個攔住了他馬車的彪形大漢,他也沒有人證麼?何太平伸手指向那個彪形大漢:“把他帶出來,本官想提審他!”
林立陽應聲打開牢門,牢門裡的幾個嫌犯都很安靜,沒有什麼大的情緒波動。也是,會主動來自首的多是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又怎會懼死?
林立陽帶着嫌犯走向牢室,嫌犯非但不掙扎,還很主動很配合的向前走去,帶了那麼多年犯人,頭一回碰到如此好帶的。
走到牢室嫌犯就跪了下來,林立陽站在一旁。
“小的見過兩位大人。”被損傷過的嗓子說話着實難聽,何太平嘆了口氣,“起來說話吧!”
“順子,你爲何要對陳工下手?”
“家破人亡之仇!”順子低聲道。
“我祖輩世居長安,家中開了一家糧米店。雖說不算大富大貴,卻也衣食無憂,我妻子與我青梅竹馬嫁與我,婚後不久便有了身孕。豈料一次外出,被陳工那淫賊看上,強擄入府,彼時我妻子已有身孕,我不知曉我妻子在他府中遭到了何等可怕的事情,但第二日,我的妻子就被陳工府上的人送到了亂葬崗上,待我去亂葬崗上尋到我妻子時,她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了。一日之內,我便喪妻失子,我想要去尋陳工要個說法,家裡的米糧店就被人查封了,自己也被人險些打死,我的嗓子就是被那些人用熱碳燙成這樣的。陳工夫婦喪盡天良,卻報仇無門,我便日日想着如何報仇,天幸叫我遇到了這個機會。”順子說道,“我原本想殺死他的,但是當時身邊沒有刀,便把他那禍根弄斷了,叫他生不如死。”
“順子……”何太平看着他,“你可有武功?那等力道,沒有身手的人是踢不斷的。”
“大人,我已經沒有家了,活着也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求大人成全。”順子跪下來磕了兩個頭,“大人,如今有人承認了罪行,爲何還不結案?”
“接手了這個案子,總要知道真相!”何太平道。
“在如此十惡不赦的人面前真相重要麼?”順子道,“我們都不想活了,那個對陳工動手的人活着定然能比我們做更多的事情,我們的仇或許都要落在他的身上了。我們不明白,爲什麼他們做這麼多的惡事,陛下還如此容忍!”
“陛下……”何太平想了想,艱難的開口了,“或許有陛下的考量,西南侯手下有重兵,若是戰禍一起,怕是會死更多的人,那些都是大楚的子民,陛下不忍吧!”
“我們也是大楚的子民,也未做過惡事啊!”順子嘆道,“我們就該被犧牲麼?就因爲戰禍若起,死的人會更多,所以我們就只能生生受了麼?”
“本官……本官也不知如何回你。”何太平嘆了口氣,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單純的對與錯來衡量。
“大人,或許對駙馬動手的那個人對你們來說是個窮兇極惡,極度危險的惡人,但是對於我們這些被陳家迫害的人來說,沒有人天生想做惡人的,都是被逼的。”順子站了起來,“求大人成全!”
一聲巨響,何太平跟林立陽還未來得及反應,眼前如煙花般炸開,紅的刺目,以至於何太平跟林立陽都忍不住倒退了兩步方纔站定。
何太平怔怔的看着眼前鮮血四濺的順子,林立陽倒抽了一口冷氣,上前探了探,而後搖了搖頭。
不行了麼?何太平看着倒在血泊裡的順子怔忪了許久,許久之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
“結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