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那書信上的字跡十分娟秀,應當是出於女子的手筆。
“父親爲二妹妹在小芙蓉園辦了生辰宴。”
“她惹到了青陽縣主。”
“禍水東引到了衛家六小姐身上。”
……
女子的聲音很好聽,在燈下徐徐說來。
坐在邊上十一二歲的少女伸手打了個哈欠:“二姐又做蠢事了,難怪道繡花枕頭一草包。”
蒙着面紗的女子沒有說話,待看完了書信,伸手便將信紙伸到跳躍的燭火上,燭火舔上信紙,眨眼的功夫便燒成了灰,拒絕了一旁婢女的幫忙,女子自己用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燭火旁的灰燼,直到完全擦拭乾淨了,才鬆了口氣。
“她這般高調,引來青陽縣主怪誰?咱們那位縣主什麼脾氣誰不知曉。”十一二歲的少女懶懶的說道,百無聊賴的敲着手裡的糖人,一下一下,糖塊被敲出了裂縫,很快便碎裂成幾塊,只剩身體還完好無損。
“你不吃便扔了,何故這樣作踐這糖人?”蒙着面紗的女子皺眉看着小妹,“三妹妹,去扔了吧!”
“不要的毀了就是,何故扔了呢?被旁人撿到,我可是會不開心的。”十一二歲的少女笑起來臉頰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看起來人畜無害,天真無邪,說出的話卻讓人生出寒意。
蒙着面紗的女子看着她沒有說話,轉而低頭執筆,開始寫信。
“回信麼?還是寫信?”嬌俏的少女走到女子身邊往裡看去。
“九公子親啓”幾個清秀的字跡落下,那少女沒有半點避嫌的意思,反而看的津津有味:“寫給崔九公子麼?”
“我想請他幫忙查一些事情。”女子神色無波,下方落筆“薛止嫺”三個字。
原來,她便是懷國公府的薛止嫺薛大小姐,那個小一些的是懷國公府的三小姐薛止慧。
“大姐姐,”薛止慧眨了眨眼,看着她,聲音清脆悅耳,“你這樣不怕王家的王栩不高興麼?這可是私相授受啊!”
看着天真無邪,說出來的話卻是直戳人心。
“王栩跟崔璟不一樣。崔璟爲人雖說冷漠了些,但予之一些,他便會給我相應的東西。很多時候來說還算是個君子。王栩,我覺得此人爲人有些捉摸不定,而且比起崔璟,我並不瞭解王栩,一步走對還好,若是一步走差了,我也不知王栩會做出什麼事來。”薛止嫺認真的寫着書信,“若是合作,我寧願與崔璟合作,而且有幼時的交情在,總好過半點交情也無。”
“惹了王家不高興,說不定他會搗亂哦!”薛止慧笑了起來,一口白牙森森的模樣。
“你還小,不懂。”薛止嫺放下手裡的筆,伸手摸了摸薛止慧的腦袋,“去睡覺吧!”
“大姐姐,我每日睡得不舒服,這驛站的牀硬邦邦的,我想回家裡睡去。”薛止慧眨着眼睛看着薛止嫺,一副分外可愛無邪的模樣。
薛止嫺笑了笑,笑容有些淺:“既如此,三妹妹先回京也行,我會讓人先行護送你回京。”
“謝謝大姐姐。”得了這一聲承諾,薛止慧擺了擺手,回去睡覺了。
薛止嫺臉上已無了笑意,繼續低頭做事了,待寫完那封信,封了口,才交給身邊的奴婢:“老樣子,送往長安。”
“是。”奴婢退了下去。
一邊年紀稍大一些的婢女看着薛止嫺欲言又止。
“怎麼了?”薛止嫺側了側頭。
“大小姐,真的要送三小姐回京麼?”婢女忍不住問出了口。
“送吧!”薛止嫺擡了擡手,“她想去就送她回去。”
“可是三小姐她……”婢女欲言又止。
“她心裡想什麼我怎會不知,她要回去也好,順便探探路。”薛止嫺神色沉靜自若,“二妹妹也是傻了,當年我姐妹三人爲何要出走嶺南?理由不少,其中便有避一避青陽縣主的意思。她回來這般高調,不引來青陽縣主,那才叫奇怪了。”
“更不妙的是,她想出頭便出頭,禍水東引,她以爲自己做的毫無痕跡麼?實則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人,就算不知道,向着她又如何?”薛止嫺搖頭,“太小家子氣了,我懷國公府的人怎麼能做出這等事來。”
“大小姐說的是。”婢女連忙道。
薛止嫺伸手挑亮了些燈芯:“三妹妹手段陰毒了些,卻也可以探探路,順帶讓祖父提點父親一二,姑姑好歹嫁入了盛家,雖說女子出嫁從夫,但兩家往日裡關係這般好,陳述傷了盛都督,他便是不出面,也不能出言阻撓。我懷國公府好歹也是跟太宗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的功臣,襲爵四百餘年,這點骨氣還是有的。”
“我寫封信回去,讓人送到父親手上。”
婢女應了下來。
“西南侯就在不遠處吧,你安排一下,我想見一見西南侯。”
“見西南侯?”婢女一愣,一時間以爲自己聽錯了。
“嗯,見一見西南侯,此一時彼一時,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薛止嫺垂下眼瞼,摸了摸臉,“父親因爲容貌看重二妹妹,我總得提醒一下父親,薛家大小姐的名頭靠得不是容貌也不是生的早上一兩年,而是我這個人。我,薛止嫺,因爲我是薛止嫺,纔會有薛家大小姐如今的名頭。”
嫡親的姐妹有時候卻比仇人還要防不勝防。
婢女在一旁愣愣的模樣。
“放心。”薛止嫺臉上的神情溫柔嫺靜,“我知道的,只是提醒一下父親罷了。我是懷國公府的人,自然會以大局爲重。”出身在懷國公府她是沒有辦法選擇的。
……
“好,好,好。就放在這裡。”一塊大石板坐落在衛府門前不遠處的地方。石板上的石粉被吹起,軟軟的毛刷蘸着水小心翼翼的擦去了石板上的石粉。
八卦圖紋,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九字箴言刻在八卦圖紋的周圍,其下刻着符文的線條,所有這一切預示着這是一塊鎮宅石。
“誰家的鎮宅石,怎麼放到外頭來了?”
“噓,這是衛家的。”兩畔的商戶看着這石板指指點點的,有人眼尖,看到石板不遠處站着一個少女,正搖頭晃腦的眯着眼睛看着石板。
“那個就是衛家六丫頭,在欽天監當值呢,這是她點的風水家宅。”
“長得好看還出息,如果出身再好一點啊,指不定也有什麼名頭出來呢!”
“是啊,人家六丫頭挺出息的。”
“人家再差也是官身,你一個商戶就別亂想了。”
“從未看到過鎮宅石放路上的,是不是搞錯了。”有閒着無聊的僕婦看着這邊指指點點。
“應當不會吧,這又不是小事。”有人說道。
“這難說,不過沒聽說這衛家六丫頭擅長看風水,倒是聽說楊公要去皇陵了,這幾日在城中四處逛着呢!”這等小道的消息,三教九流的人傳的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