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完早飯不到十分鐘,指揮排全副武裝,在村口集合了。
這是王珂自擔任代理指揮排長以來,第一次隨同炮兵股胡參謀進山。
“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立正!”王珂雙拳一握,跑向一側的老排長鬍志軍,相隔五六步,他“啪”一個立定。
“報告胡參謀,直屬隊炮兵連指揮排集合完畢,請指示,代理排長王珂。”
“出發。”
“是!”王珂說完,一個向後轉,跑到隊列前面立定。然後大喊一聲:“向右轉,便步走!”
這山道上,不可能齊步走,能便步走的又快又穩就很不容易了。
指揮排出發了,兩路縱隊,打頭是的偵察班長宋睿民和無線班長黃忠河。宋睿民右肩膀挎的是指揮包和望遠鏡,右肩膀背的是水壺、乾糧和一枝槍。而黃忠河背的是水壺乾糧和一部兩瓦電臺,頭頂上一根五翼天線走起來一晃一晃。
十九個人,組成一支特殊的小分隊。
與以往都不同的是,指揮排個個雙腿上都打着綁腿。這綁帶還是那次幫助軍需股、軍械股整理倉庫時,那些撕碎的擦槍布布條,老班長黃忠河捨不得扔,買了一袋草綠色的顏料回來,當時都把這些白布染了曬乾,然後三四米繞成一小捆。
進山訓練,大家才明白了用場,那就是打綁腿。把軍褲的小腿一圈圈纏繞起來,然後一系。這樣叢林或山裡訓練時,就不怕那些酸棗樹的刺把軍褲刮爛。
呵呵,今天全指揮排的人很像當年的老八路,吸引得連隊不是炮兵排的戰士,都站在遠處指指點點。
王珂跟着老排長鬍志軍,走在隊伍的最後面。
“排長,聽我們房東說從對面的山埡裡進去。不到兩公里向右一拐就是老鷹嘴。”王珂和胡志軍說着,一指路對面的山埡。
“老鷹嘴?”
“排長,你知道啊?”
“嗯,那天我和副連長在地圖上研究過那一帶。只是從地圖上看,那個地方不像鷹嘴,更像是一把刀。”
“那爲什麼叫老鷹嘴呢?”
“是啊,我也不明白。也許就是隨便起的一個地名而已。”老排長鬍志軍回頭對王珂說,他今天揹着一支手槍,一壺水還有一個裝着乾糧的挎包,胸前掛着一架望遠鏡。
王珂沒有槍,除了水壺、裝乾糧的挎包,就是那把隨身的軍用匕首,外加一塊繃着那一帶地圖的圖板。
說着,穿過公路,順着放羊人踩出來的一條小路走了進去。
路兩邊的草越走越深,已經漫過膝蓋,路也慢慢地只剩下一條淺淺的印子。走在最前面的宋睿民發現,樹木越來越密,慢慢的隊伍穿梭在這些林木和荒草之中。
當回過頭來,再看身後,已經看不見公路了,四周全是茂密的樹林和草灘。
“等一下,偵察班長。”王珂一見,叫停了隊伍,他和老排長鬍志軍從隊尾來到隊伍的最前端。
“偵察班長,你確定你走的方向是往老鷹嘴的方向嗎?”王珂取下圖板,平端起來,並從口袋裡取出指北針。
宋睿民撓撓頭,他環顧了一下週圍說:“現在地形已經沒有辦法判斷了,我是順着小路走進來的。”
“那你看看這條路的前方。”王珂一指小路前方几十米處,從樹幹的縫裡依稀可見一條發白的東西。
“那是什麼?”
旁邊的老班長黃忠河驚訝地說道:“那是公路。”
“啊?”周邊的幾個戰士尖叫起來,這才走了不到一公里,竟然又在山埡中重新拐到公路邊上來了。
“不會吧?我怎麼會這麼菜?”宋睿民也叫起來,在他的印象中,他不僅是順着小路走進來的,而且還是大致朝着一個方位走的。中間路越走越模糊的時候,他是有一點猶豫,深草下面,看哪都像路,也都不像路。
“趕緊的,定位。”王珂命令,現在站在這密林深處,是三代偵察兵,大家一起圍上來。
宋睿民趕緊掏出指北針,定出一個磁北的方向,然後迅速往王珂的圖板上一放。
兩部指北針都指向了同一個地方,王珂迅速磨正圖板,根據剛剛走過彎彎曲曲的距離,宋睿民指指地圖中那塊綠色的符號邊緣說:“胡參謀、排長,我們應該在這裡。”
“不對啊,老鷹嘴在這邊,也就是說,我們剛剛進來,就不知不覺走偏了?”胡志軍看看地圖,再看看那條公路,對王珂說。
“是的,排長,看來我們被這條放羊小路帶偏了。”
王珂看看地圖,再看看周邊的樹,果斷地說:“我們現在去老鷹嘴,必須向左修正大約十度。好在不遠,從這邊直接插過去,再走一千多米,就應該能看見老鷹嘴。”
“好的,這次大家放心,我拿着指北針帶路,要是再走錯了,你們罰我。”宋睿民折轉方向,直接用腳蹚開草,準備出發。
“等等,偵察班長,你看見五點鐘方向那棵毛白楊樹沒有?”王珂手向前一指。
“看見了。”
“直接奔那棵樹去,別再走什麼小路了。”王珂對宋睿民說。因爲這時候他發現這周邊的樹基本上都是那種橡樹和臭椿樹,只有遠處有一棵高大的毛白楊樹十分顯眼。
“好的。”宋睿民答應着,正想邁腿,谷茂林從後邊擠了上來。
“班長,我和你一起在前邊開路。”說着谷茂林從後腰上抽出一把鐮刀來,這傢伙早間快出發時,把房東耿大叔家的鐮刀順了過來。
“好,大家都跟上。不要掉隊,注意前邊那棵毛白楊樹。”
隊伍繼續出發。
有谷茂林在前面揮動鐮刀開路,宋睿民拉着牛鎖柱在後邊跟着保駕,隊伍很快走出有七八百米,可是又停下了。
“怎麼了?偵察班長。”
“報告排長,前面有三棵毛白楊樹,不知道哪棵是正確的。”谷茂林大聲回頭喊着。
這三個廢物。王珂氣得真想罵人,走了一個多小時,還沒有找到正確的路!按照這個速度,甭說找訓練場了,光找老鷹嘴,就不知道需要幾個小時?
王珂和老排長鬍志軍再次來到隊伍前面。
“讓大家原地休息,電話班長和無線班長到前面來。”老排長鬍志軍喊了一聲。只聽聲後,“撲通、撲通”倒了一片,在這片深草中,向哪個方向躺,都和“草地毯”差不多。
王珂看看,沒有吱聲。按照這樣行軍,肯定要比走平路累得多。
來到隊伍最前邊,王珂一看,前邊果然有三棵毛白楊樹,而且都長得差不多,連大小和高度都差不多。剛剛啥也沒有見,可轉出這片樹林,倏然出現了三棵,現在又不能退回去再找那棵樹了。
“老排長,你看,從地圖上看,我們的方向是對的,左邊應該有塊無名高地。可是這無名高地怎麼也找不見了呢?”王珂也有些急,放眼看去,他試圖從樹冠的凸起,看到那片無名高地。
“谷茂林。”
“到!”
“你能不能看到,我們左側有塊無名小高地?”王珂問道。在排裡別人不知道,只有王珂知道,谷茂林的透視眼還是很厲害的。
谷茂林一聽,立刻踮起腳來,向前方左右張望了一下。“排長,這前方一馬平川,沒有。”
這怎麼可能呢?王珂再問。“那你看看,這方圓幾百米內,有沒有河流?”
因爲在王珂的記憶裡,老鷹嘴附近有一條河。
“報告排長,沒有。”
怪了,怪了。老排長鬍志軍把圖板接了過去。今天一走進山埡裡,全排都轉了向。如果真到南方國境線,那完全有可能寸步難行。
王珂閉上了眼,他現在要啓動自己的導航系統,地圖是不會錯的,至少要看看那無名高地在何方?這一閉上眼,腦海裡果然出現一塊無名高地。王珂慢慢地轉過身來,向着那無名高地邁出一步,一睜眼,他愣住了,自己現在面對的地方,竟然是剛剛走過的左後方。
也就是說,自己走過了。那就對了,再向前幾百米,就應該是那條河,過了河再向右拐就是老鷹嘴。可是怎麼沒有聽到小河的流水聲呢?
王珂再次閉上眼,這一次他感受到了,就在前方,還不遠。可是那不是河呀,如同一面摔碎的鏡子,斑斑點點,足有好幾百米,是沼澤。這個地方怎麼會有沼澤呢?
“谷茂林。”
“到!”
“我倆到前面開路去!”
“是。”
接着,谷茂林在前,揮舞着鐮刀左砍右割,王珂在後,指揮着他一路向前走去。很快,一條近三百米長的路出來了。
忽然,谷茂林腳下一軟,左腳一下踩空,接着,鞋子就溼了。
草下竟然有一個水窪,然而更讓谷茂林驚訝的是,當他一回頭,發現代理排長王珂一路走來,眼睛竟然是閉着的。
“嘿嘿,掉水裡吧?”這時王珂才睜開眼。
“排長,你看到了,爲啥不提醒我?”谷茂林現在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早就知道,王珂閉着眼都可以認路。
“我想驗證一下,這草下有沒有水?”
“現在呢?”谷茂林問,閉眼探路,這本事他也有。只不過他剛剛沒有用。現在他有點佩服排長王珂了,自己看的路,遠遠沒有排長王珂看得遠、看得清。
兩人向前看去,一片草叢,如果是平常,根本就看不到哪塊草叢下面有水?
“茂林,你砍幾根小樹枝來,跟着我做記號,我們闢出一條路來。”接着王珂閉上眼,左一腳右一腳,大步流星向前走去,所過之處,沒有一點水。
“等等排長。”谷茂林向右側跑去,他很快抱來一抱樹枝條,犯不着在全排面前現場表演“瞎子走路”,最好還是以“探”出來的路最好。
沿着王珂趟過去的路,做上記號,很快又向前延伸了二三十米,站到這裡,再向右看,一道高約五六十米的山崖突兀而起,那山頂確實如同一把刀,橫亙在那裡,一點也不像鷹嘴!
“排長給你。”
“什麼?”
王珂一看,谷茂林遞過來一根剛剛砍下的樹棍,他立刻明白了。
“茂林,你去把排裡的同志們帶過來。”
“是!”谷茂林提着鐮刀和另一根樹棍,跳着向回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唱:“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