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師第五次黨代會在莊嚴的“國際歌”中開幕。
接下來,由大會籌備秘書處宣讀代表資格審查名單。
王珂聽清楚了,至少有三條與自己有關。
“經審查,96名符合代表條件的,家庭成分爲工人的2人、革命軍人的6人、貧農83人、下中農的3人、富農的1 人、小業主的1人……”
王珂知道,這兩名出身工人家庭的自己算一個,父母都是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的工人,自己入伍前也是工人。工人階級是黨的先鋒隊,排在最前面。
“……96名代表中,正式黨員95人,預備黨員2人……”臺下“譁”有些響聲,參加會議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聽到“預備黨員”這四個字,有的人立刻環顧,這是嶄新的稱謂。這也可能是唯一一次能通過代表資格審查的會議。
王珂低下了頭,生怕被別人發現自己就是那兩人中的一個。
“……96名代表中,共有5名戰士代表,3名女性代表……”
在這莊嚴的會場中間,王珂看到垂吊的鐮刀與錘頭,一種神聖與使命油然而生。
上午的會議一結束,王珂回到招待所,他就找到了石寒露,問她:“上午的代表資格審查,有幾條包括你。”
“四條。”
“哪四條?”王珂吃一驚,自己只有三條,她竟然有四條!三名女性代表和五名戰士代表中,肯定包括了石寒露,還有兩條呢?
“革命軍人……”
王珂一聽,立刻叫停。“等等,你不是說你爸是老中醫嗎?”
“是啊,但同時也是軍人,而且是老革命,淮海戰役就參加了革命,不過是被俘虜的醫官,哈哈哈!”
“你爸爸也是當兵的?”
“是啊。”
“你是幹部子弟?”
“是啊!”
“那還有一條呢?”
“還有一條不告訴你。”石寒露表現出少有的調皮,王珂忽然覺得自己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原來兩年前就認識的石寒露也有很多可愛的方面。
“別老問我,王珂你符合幾條?”
“我符合三條。”
“哪三條?等等,你別說,我來猜一猜。戰士、男的……”石寒露在一條一條地掰扯。
“你不用猜,我告訴你,戰士、工人、預備黨員。”說到預備黨員時,王珂聲音有些低。
“什麼,你是預備黨員,剛剛入黨的?”石寒露叫起來,她這一叫,立刻讓王珂感覺自己在她的面前矮了三分。
“你怎麼可能是預備黨員,你這麼優秀,全軍也找不出第二人啊!”
石寒露還在那裡說,讓王珂忍不住了。“革命不分先後,說明以前我有差距。”
“不不不,我是說,你不應該入黨這麼遲,只有我這樣……”石寒露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話戛然而止。
“原來你……”王珂立刻意識到,自己和石寒露可能真的很有緣分啊,她竟然是另外一個預備黨員!
“你是哪天支部大會通過的?”
“我是這個月9號。”王珂老老實實地回答。
“啊,我是8號,我比你還早一天加入組織呢,我是老同志。哈哈哈……”石寒露又笑了起來。
一個代表資格審查,竟然讓王珂與石寒露關係一下拉近了許多,都是戰士代表,都是預備黨員。
“趕緊吃飯去吧,今天晚上是自助餐,你吃完不是要去見覃副軍長嗎?”石寒露提醒王珂。
“對對對,不過我問一下,啥叫自助餐?”王珂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趕緊問石寒露,別到時候出洋相。
“就是菜和飯都放在那裡,你想吃啥自己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王珂一聽,有些犯嘀咕。那多拘束啊!人家都在看着,打得太多人家會說你飯桶,打得太少又吃不飽。
“吃飯時,你跟在我後面。”石寒露似乎看出王珂有些發怵,便說:“走走走,去餐廳吃飯”。
“不吹集合哨嗎?”
“不吹,只要在規定的時間內,什麼時候去都可以。”
“那,是不是太散漫了。”
“走吧,你和我一起去,就不散漫了。”石寒露在後面推了王珂一把,然後她帶上門,兩人下樓去了餐廳。
餐廳的人不多。吃飯的時候,石寒露全無女孩的斯文,盤子裡裝的格外多,特別是好吃的,幾乎每樣都是雙份。王珂跟在身後,嚇得根本不敢取食。
等到兩人坐下來,石寒露才發現自己尷尬了。
“王珂,這裡有規定,不能浪費。你得幫我,這些都歸你。”說完,立刻把自己的餐盤與王珂的掉換了一下,拿起筷子就吃。
“小石同志,你故意的吧!”
“說什麼呢,你以爲別人都像吳湘豫一樣寵着你。”石寒露白了王珂一眼,王珂趕緊低下頭,也不敢搭話。這女兵千萬不能看外表,一樣的粗俗。
王珂以最快的速度,兩分鐘內迅速吃完,吃完立刻溜回房間。
他已經嗅到一絲危險的味道,他要認真考慮了,吳湘豫如果回來,自己會有什麼樣的結果,鬼才知道。今天怎麼鬼迷心竅了,竟然跑去問石寒露那些好奇的事。
覃副軍長不會來這裡吃自助餐,師首長無論如何也要安排在小餐廳坐一坐的。
同屋的二營指導員出去串老鄉了,王珂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他拿出昨天剛剛買回來的書《歐陽海》,看了起來。這本小說剛剛出版,是描寫一名戰士的成長,在關鍵時刻,在部隊過鐵路的時候,受到汽笛鳴嚇,軍馬受驚,歐陽海挺身而出把驚馬頂出鐵軌,保住了列車而自己壯烈犧牲的故事。
王珂每次出門,都喜歡買些這樣的書,主要是給班裡的戰士們都讀一讀。像《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紅巖》《林海雪原》《鐵道游擊隊》等等。
書不僅給自己帶來力量,也給全班帶來了新氣象。如果有一天,等自己老去的時候,也寫寫書,寫一本《兵哥哥》。
王珂看了一會,他聽到門“篤篤篤”地敲了幾聲。他怕又是石寒露,沒有吱聲。
“篤篤篤”又敲了幾下,“王珂在不在?”
一聽是個男聲,王珂立刻跳起來,大聲說:“在在!”
打開門,是團衛生隊的李隊長,後面還跟着師野戰醫院政治部的陳主任。
“首長好,李隊長好!”王珂一看,馬上敬禮。他以爲是來找同房間住的指導員,馬上說:“指導員剛剛出去了。”
“不找指導員,就找你。”李隊長和陳主任走進了房間,來到牀邊坐了下來。
“首長,你們先坐,我給你們倒開水。”師招待所每個房間都有暖壺和茶杯,就憑這一點,都比團招待所要好幾倍。
“不用忙,我們剛剛吃完飯。來來來,小王坐下,我們聊聊天。”陳主任一指牀沿。
王珂放下手中的茶杯,雙腿併攏,坐在對面。
“小王,今年多大了?”
王珂立刻站起來,“報告首長,我今年21歲。”
“坐下坐下,我們就是拉拉家常,別站起來。”陳主任說這話時,很有感觸,一年前見到的王珂,如今依然沒有變。
“小王,你們排長還好吧?就是給我寫那幅字的排長。”
王珂一下想起來了,老排長鬍志軍寫的那首馬懷素的改編詩,當時被陳主任、去年的陳處長要去了。
“報告首長,他現在是我們團炮兵股參謀,他挺好的。”
聽到此,旁邊的李隊長插了一句,“你們說的可是胡志軍?”
“是的,首長,你的那幅字還在嗎?”王珂一語雙用,一答一問。
“他的書法可是真了得,可惜我那幅硬是被吳湘豫拿走了。”
看來吳湘豫所言非虛。“沒有關係,首長,我回去重新幫你找一幅。”
王珂暗想,今晚李隊長和陳主任不會是來找自己探討書法的吧?一定還有其他事。
“那個小王,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陳主任問。果然開始了,王珂打起精神在聽。
“小王,我聽李隊長說,想把你調到衛生隊,推薦你去上軍校,你放棄了?”
話一挑明,王珂立刻尷尬無比。“報告首長,不是,主要,主要我太喜歡連隊生活了,喜歡偵察兵業務。”
“革命戰士,崗位不同。在哪都是爲部隊建設作貢獻啊。比如說把你調到師醫院來,我們保送你去學軍醫,馬上就走。”陳主任轉換了一個話題,他今天晚上和李隊長來,還是有一些不死心。作爲一名優秀的戰士,如果不能提拔成部隊建設的骨幹,那就太可惜了。而且李隊長經過側面打聽,今天團裡推薦上指揮院校的戰鬥骨幹,王珂根本沒有排上名。
而陳主任昨天和老院長散步,意外地碰到戰士代表王珂,又勾起老院長的滿腹欣賞。老院長指示陳主任,打聽打聽這位偵察班長,願不願意到師醫院來。如果願意立刻擠也要擠一個名額來,送到軍醫大去。這樣的好兵,今後放到哪裡都會閃光。
所以陳主任馬上找到團衛生隊的李隊長,李隊長這才把王珂委婉地拒絕了司藥的事說了一遍。“人各有志,難以強求。”李隊長感覺希望不大。
“司藥怎麼能和軍醫相比呢?”陳主任自覺得憑自己的口才和軍醫的誘惑,打動王珂不應該是一個大問題。
所以今天晚上,兩人相約來到宿舍找王珂。
“首長,我、我……”王珂臉上變幻着爲難、猶豫和拒絕。
正在這時門又被“篤篤篤”敲響了,打斷了三人的談話。
“小王,看來你是一個忙人啊!”陳主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