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董偏方大叔的話,王珂又躺了一會兒,眼皮沉沉,不久就進入了夢鄉。
小學校太小,全村的人不可能都躺下,孩子們都把課桌拼起來,睡在上面,而大人差不多都是擠着坐在下面的。
離谷茂林送信,已經過去快三十個小時,仍然沒有任何消息。
半夜,王珂猛然醒了,他爬起來,拎着馬燈走到門口小皮卡車旁邊。
看到門前那頭黑驢,像條狗一樣臥在那裡,而其他的驢基本都在小學校另一側的草垛處。王珂摸摸那頭驢,把馬燈舉起來看看驢的脖子,那裡有個血茄。
“黑驢兄弟,謝謝啦!”王珂自言自語。
“班長,你怎麼起來啦?”說這話的是地瓜樑小龍,他正領着三個小夥子在巡夜。
“有什麼情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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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就是房子太小了,大人還好,有的孩子可能受不了,特別是吃奶的孩子。”
“那快去把他們接到這裡來。”
“我們這幾間房也解決不了多大的問題,如果再有兩天水不退,恐怕就受不了。目前感冒的特別多,還有吃的水不乾淨,屙肚子的越來越多。再加上回春寒一凍,這些問題不解決都有些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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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王珂所擔心的。明天,明天早晨一定要找到藥。
感冒、屙脖子,這是目前對全村人威脅最大的兩種病。
“這藥一定要儘快解決,董叔在哪?”王珂問。
“董叔就在你身後,你這小子爲啥爬起來?”
王珂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回頭一看,正是董偏方大叔。大概是聽到了兩人的對話,董偏方也在想,自己屋裡的那些藥,如果再不取來,洪水泡久了,就是取來也沒有什麼效果了。
“啊,董叔,我在想……”
“你在想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去取藥,是不是?”
王珂有些不好意思,他撓撓頭。
“我現在就去,但你不能去,你的身體不行。”董偏方大叔說。
“董叔,真的沒事,我可以,你看我啥事沒有?”說着,王珂連續原地蹦了幾下。
“你把手伸過來。”董偏方大叔一把揑住王珂的手腕,三個指頭一搭,脈象還真的挺平穩。“那行……吧,你跟着我。”董偏方大叔有些猶豫,這半夜三更也沒有辦法喊人。
“班長,我也跟着你們去,我的水性特別好。”地瓜樑小龍這話不假,他出生在大別山,雖然沒有下過長江,但那裡也是淮河的發源地。
“好,就我們三人,你帶上手電筒,我們三人推着木筏游過去。”
董偏方想了想,村裡的後生會水的早就累得不行,村長年齡也大了,眼下只有這兩個年輕人。“那我們快去快回,我們從北邊繞過去,那邊路也寬一些,水流要緩一些。”
於是,很快三人做好了準備。
正在巡哨的牛鎖柱聞訊跑過來,“班長,你歇着,我去。”
“服從命令,你的水性不行,你們在這裡接應。”
“是!”
王珂在前,地瓜樑小龍在後,董偏方大叔在中間,脫下衣服三個人推着門板做的木筏,就下了水。
站在學校門口前的兩名戰士,只看見手電筒的光,慢慢向前移動。很快消失在黑色的夜裡,消失在洪水中。
下了水以後,王珂感覺身子格外舒暢,如同洗澡一樣,完全沒有了之前那種種不適。而且這水他也感覺不到寒冷。爲什麼他要搶在前面,因爲前面的危險最大,前面的阻力也最大。
他這次脫得只剩下一個褲衩,裸着上身,一手拖着門板一手向前奮力地划着,同時還要不斷地躲閃着可能迎面撞來的漂流物。
逆流而上,游出好幾百米,拐進一個巷子後,水的流速終於緩了下來。
“董叔,樑小龍,你們行不行?”
“我沒事。”董偏方大叔在說。
“班長,我也沒事。”在後面推着門板的地瓜樑小龍,是最省勁、最安全的一個。
“董叔,我們這邊穿過去,就到你家了。”王珂在努力地辨識着方向。
“小子,你讓我看一看,我怎麼不認識自己家了呢?”董偏方一手抓着木筏,一手舉着手電向四下照着,他反而迷路了。僅僅憑着幾個屋頂和一簇簇樹梢,就是白天也認不清啊。
王珂也感到奇怪,我們走的對啊,穿過這條橫過來的路,前面再拐個彎,再橫過來一拐就到了啊。腦海中彷彿有個地圖,董叔你怎麼連家都不認識了呢?
“小子,你在前面能看得清嗎?我把手電給你照着!”董偏方大叔看了半天,還是沒有看清。也許是年齡大了,眼神不濟。
“董叔,我們走的沒錯,你看那邊不是小賣部嗎?”王珂用手向下遊指指。
董偏方大叔一看,下游除了一片湍急的河水,什麼也看不見。
“大叔,你看旁邊的那根電線杆,那上面綁着的高音喇叭。”
董偏方大叔把手電向旁邊移了一下,看清了,果然水面上有個四五米的電線杆和那個喇叭。不錯,如果按照這麼說,下面確實是小賣部。
“小子,你眼神真不賴。那我們走的方向是對的。”
董偏方大叔這邊說着,王珂已經牽引着木筏拐過了這個彎,再次逆流而行,再游出一百米,拐進那個路口就快了。一個小浪衝過來,夾着一根粗粗的木頭,王珂立刻下意識地把木筏向一側推了一下,另一隻手把那根木頭向外一推。“嗖”一聲,還是撞在木筏上,發出“咚”一聲響。
“你小子眼神真的不賴!你怎麼看清的?”
另一側的董偏方大叔讚道!王珂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壓根就沒有看見這根粗木頭,只是腦子裡下意識地指揮與反應。咦!今天有點怪,他睜開眼向前方看去,的確一米之外什麼也看不見,和以往的眼力完全一樣。可是路分明又在腳下,他前進的方向絲毫不差。
而且今天在水裡的感覺也與以往有些不同,身體根本不往下沉,如同一個氣球,彷彿天生就應該漂浮在水上。四肢動起來就好,遊得很輕鬆。
“董叔,我們前面就到你家了,我們直接從圍牆進去吧。”
“圍牆在哪裡?”董偏方吃驚。
“董叔,你真沒看見啊?前面那不是你家的梨樹嘛!”
董偏方把電筒向前方一照,確實有幾根粗壯的樹杈。“那是我家的梨樹?”
“對啊,梨樹旁邊不就是你家的驢圈嗎?”王珂再次說道。
董偏方大叔傻了,哪裡有什麼驢圈,樹杈下面就是洪水在那裡打着漩。“小子你能看得清水下?”
“看不清?”
這棵梨樹離房子最近,如果真的是自己家的梨樹,那麼向北一點點就應該是屋頂,向東下面就是驢圈。也許王珂這小子經常來,連自己家的梨樹尖尖都認識。“行,你帶路,我們把筏子推過去,站在房頂上。”董偏方大叔喊道。
“好!”王珂在前面引着木筏,向前繼續遊了七八米,喊道:“你們注意腳下,下面就是房頂,好了,我站住了。”王珂站起來,水只到膝蓋。
接着,董偏方大叔和地瓜樑小龍都爬上屋頂,兩人蹲在那裡喘氣。更重要的是天很冷,站起來還不如蹲在水裡暖和。
“小子,你比手電還好用,我打着手電都沒有你摸的準。”
王珂聞聽此言一愣!是啊,自己怎麼摸得這麼準。他站起來,周圍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卻分明又能感覺到哪裡的房子已經倒塌,哪條路還能走,水裡面的東西甚至不用看,就知道在哪個位置,腦子裡彷彿就有一個圖。
“董叔,你在上面指揮,你說我們需要哪些東西。我潛下去找。”
“不行,你哪裡知道我放在什麼位置呢?”
“大叔,你說吧,我肯定行。”王珂看看董偏方有些遲疑,便說:“董叔,你看,我連繩子都帶來了,如果我超過一分鐘不上來,你們把我拖出來行吧?”
“那你,你從堂屋進去,我靠窗戶最裡面的牆根有一口大缸,那裡面的有三個布袋,我放的是切好的板藍根、柴胡和黃芩。”
“行,董叔,都取上來是不是?你放心吧!”回過頭又對地瓜樑小龍說:“樑小龍,你把木筏拽緊。”
說完王珂把繩子在自己腰上繫好,深吸了一口氣,一頭扎進水裡。
過了三四十秒,繩子動了一下,董偏方大叔趕緊向上拽,很沉。
兩個人兩雙手終於把繩子拽了上來,可一看,董偏方的心一下揪起來,繩子那頭捆的竟然是三個布袋。
王珂竟然把繩子捆在布袋上,董偏方大叔把三個袋子向筏子上一放,立刻就要下水。此時,從水裡冒出王珂,手裡舉着一個小籮筐,笑道:“大叔,你看,我把這個給摸起來了。”董偏方大叔用手電一照,竟然是鍋臺旁邊放的好幾斤生薑和雞蛋。
“你這小子想把董叔嚇死是不是?你看看你下去多久了,足有一分多鐘吧!”
“大叔,實話告訴你,要不是怕你擔心,我在裡面還可以待上一分鐘。”王珂把這些東西遞過來以後,還想下去。
“等等,你小子真的能夠在水下憋到兩分鐘嗎?”
“能啊,董叔。”
“那好,你到堂屋藥櫃從右向左摸,第三排,從上向下第四格,裡面的黑棗,第五排最底一格是大煙殼、第八排上面第二格是葛根,去把這些都給我弄出來。”
“行,沒問題。”
“你把這個三袋子拿去。”
“不用大叔,你那屋裡有袋子。”
“哎哎哎……”
沒等董偏方大叔說完,王珂一頭又扎進水裡,這一次他竟然足足在水裡悶了有三分鐘,嚇得董偏方大叔站在那,打着手電照着水下。
這次王珂從水裡拎着五六個大小不一的袋子,“忽”一下躥出水面,趴在房檐上,大口地喘着氣。
“大叔,黃連有用吧?”
“有用,有用!你決不能下去了。”
“下面還有幾個,已經在屋門口了,你等一下。”說完,王珂把手上的袋子向董偏方手裡一塞,“撲通”一個猛子又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