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給他嗎……可那是自己接觸過的東西,而且送給他的話,會不會被人當成……
心神慌亂間,她再次鬼使神差的輕聲喊道:“我……我帶了。”
目光齊刷刷的看向花水柔,大多數都帶着驚訝和不解之色。因爲……一個女子送一個男子玉簫,這是多麼明顯的暗示。
難道花家小姐竟然……
葉無辰嘴角一彎,然後移步向前,很快便走到花水柔身前。此時花水柔的手中已經多了一隻翠玉短簫,遍體碧玉晶瑩,小巧玲瓏,而她的那雙柔若小手膚光勝雪,看上去竟如翠玉短簫還要晶瑩幾分。
隨着葉無辰的靠近,一股讓她眩暈的奇異男子氣息撲面而來,讓花水柔更是不敢擡起頭來,她低着頭,雙臂輕顫的將翠玉短簫捧起。葉無辰微笑着接過,右手自然而然的在她滑膩如脂的手心輕摸了一下。花水柔的雙手如觸電一般收回,然後緊握在一起放在膝間,臉色紅若敷粉,在她記憶之中,這是第一次被親人之外的碰到雙手。對於這個性格保守到極點的女子來說,這已經足以讓她今天晚上都睡不安穩。
“美人之遺,無辰永生不忘。”葉無辰微笑道,他灑然轉身,走向場中,同時玩賞着手中的翠玉短簫,輕聲道:“碧玉剔透,如女兒之膚,溫婉軟玉,尚存少女脣香,倒是無辰唐突了。”
如此挑逗之言讓在場之人全部瞠目結舌,花水柔更是“嚶嚀”一聲,把螓首深深埋在胸前,羞得直想馬上逃離。
林嘯臉色一變再變,臉上的淡笑早已經完全變形。自己所傾心,並與自己有了婚約的女子竟在衆目睽睽之下將自己的玉簫贈予一個男子……而且是各方面都勝過自己的男子,這完全等於再次在他心上狠狠的插了一刀,痛的他很想大聲咆哮來發泄。
“短簫,你不後悔嗎?”龍胤問道。
長簫與短簫雖吹奏方法基本一致,但音質之上,短簫明顯要不及長簫。而用慣長簫者很難短時間內適應短簫,反之亦然。
葉無辰點了點頭,微笑道:“此曲……是爲我自己而奏。”
爲自己而奏——林嘯與葉無辰,一曲爲亡母,一曲爲自己。一用長簫,一用短簫。爲亡母而奏,他的孝心便先感染三分,爲自己而奏,相對而言而顯得平淡。無論是起初的給人的感覺,還是所用的簫,葉無辰已經全部落了下風。
葉無辰輕輕的將翠玉簫抵在脣上,一股清淡怡人的幽香緩緩逸入鼻中。花水柔捂着臉,臉色燙的嚇人。因爲那裡只有她的脣才碰觸過,如今卻……她不敢在想下去,對於這個常年守閨不出,除了父親之外甚至沒和男子獨處過,感情方面更是空白一片的少女來說,這甚至已經觸到了她的心理承受底線。在她心裡,這樣的“親密”接觸只有夫妻之間纔可以做。
今天晚上,她應該別想平靜入睡了。
然而,人們等了許久,卻沒有簫音發出,葉無辰就那麼靜靜的站在那裡,如一個風化的化石一般。終於,他的眼睛輕輕的閉上,而就是這一刻起,人們忽然覺得他的氣質一瞬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就連周圍的氣場都發生了明顯了改變,短暫的沉默之中,一種淡淡的壓抑感從他們心底生出,而且越來越濃重,直到將他們壓抑的幾乎難以呼吸,胸口如同壓上了一塊重重的鐵板。
悲傷的情緒,無法停止……
一個音符輕輕的吹響,很輕很輕,輕的如同微風的吹過。然而就是這一絲輕輕的音符卻清晰的進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心中,讓整個廣場一瞬間變得落針可聞……就連全世界,也彷彿在這一剎那變得安靜,再無一絲雜音,只有那一個音符的餘音繞在耳邊,久久沒有散去。
又是一個簡短而輕微的音符,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內心被輕微的敲動了一下,在安靜中輕微的抖動着。
音符的節奏終於開始緩慢的加快,他們的內心的顫抖也隨之而加快,直到音符終於練成一片,匯成一曲悽婉哀傷到令人心碎的樂章。簫音依然是那麼的輕微,彷彿一陣清風吹來便可將其完全的吹散,但場中的每一個人卻都聽的那麼清晰,因爲那簫音似乎不是在耳邊響起,而是從內心的最深處徐徐傳來,讓他們不敢發出一絲的聲音,唯恐將其打斷。
明媚的天,淒涼的風,一顆小草悄然的展露頭角,打量着這個世界。它的出現承載了太多的欣喜,太多的希望。在溫暖之中,小草逐漸的長大,向世界炫耀着它的新生與朝氣,但風……依然淒涼,時不時的,它會在風中悄悄的發抖。
一天,天空之中忽然烏雲密佈,漆黑的雲朵帶着一股沉重而恐怖的壓迫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終於,霹靂響起,猙獰的雷電切開了雲幕,大雨傾盆而下,狂風也肆虐着吹起,無情的摧殘着那顆稚嫩的小草。災難般的打擊之中,它沒有倒下,而是依然傲然望天,挺立着自己的身體,任憑他風如何呼嘯,雨如何無情,它都緊咬牙關,因爲,它不可以倒下。
人們的心慢慢的揪緊,疼痛。
一夜風雨,它變得虛弱無比,但終究沒有倒下,而是面向天空,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然而,它的災難遠沒有如此的結束,而是剛剛開始。它繼續緩慢的成長,直到有一天,更狂暴的暴風雨襲來,它依然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支撐起自己稚嫩的身體,絲毫不懼的承受着,抵抗者……
葉無辰的眼角微微有了溼意,但馬上又散去。模糊的記憶之中,他看到了自己那模糊的幼年時代。他看到那個只有三歲的自己死死的咬緊牙關,因用力太大,牙縫間甚至滲出絲絲的血液,表情是那麼的扭曲,身體顫抖的是那麼劇烈,因爲那時自己忍受的是怎樣的一種痛苦,那種痛苦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承受過,比用刀扎入身體要痛苦千倍,萬倍……但這樣的痛苦面前,自己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因爲他必須承受一切,不能讓媽媽知道,不能讓媽媽擔心,更不能倒下……因爲自己在等待那等待了太久的希望。
媽媽……你是誰?現在又在哪裡?爲什麼那時的我對你是那麼的依賴,而這兩個字又讓我內心這麼的溫暖,溫暖的好想哭。
而那個希望又是什麼?爲什麼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無法看見。
而那時的自己,又爲什麼會每月忍受一次那樣的痛苦,是和半個月前那次一樣嗎——不!不一樣,不但完全不一樣的感覺,而且,那時候的痛苦比起半個月前,還要痛的多。
那我,我究竟有着怎樣的過往?
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