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側目看向那個臉色煞白的獄卒,喝問道:“林將軍死去之時,可是你守在這裡?”
“是,是小人。”獄卒慌不迭的擺出跪姿,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這是怎麼回事!?”龍胤的目光變得陰狠,林戰的“劫獄”讓他憤怒,但他從未想過要把他處死,林嘯剛剛喪命,若再處死林戰,必寒林家之心,他又豈會做這不智之舉。
他一下子變得陰狠的目光讓獄卒當成了警告,哆嗦的更加厲害:“回……回皇上,夜裡……林大人一直喊着對不起皇上……就……就喝了什麼東西,小人不知道那是毒藥,不然的話小人一定……是小人沒用,小人該死,小人該死……”他語無倫次,全身都幾乎要癱軟到地上。
“哼,竟然眼睜睜的看着林將軍死在牢中,你的確該死,該千刀萬剮……來人那,馬上給我拖出去砍了!”
那獄卒全身一僵,眼睛猛然瞪大。雖然早已經想過自己沒有了利用價值後極有可能會是被殺人滅口的結局,但沒想到竟然來的如此之快……但好在,只處置他,而沒有牽連至他的家人。
“等一下皇上……”一直大哭的林狂忽然發出了沉痛的聲音,他跪爬着出了牢房,慘然道:“請求皇上把此人交給老臣處置,老臣……老臣想親手將他千刀萬剮。”
龍胤剛要開口,卻聽黑熊插口道:“皇上,林老將軍的親人一個接一個的不在了,就滿足他的心願吧……”一邊說着,還下意識的擡手擦了下有些溼潤的眼角。
龍胤知道黑熊素來孝順,看着萬念俱灰之態的林狂,他長長一嘆,一臉悲痛,道:“朕昨日雖然惱怒,但從未想過要過重的責罰,林將軍這是何苦……哎,林老將軍,你且節哀,這件事皆是朕的大錯,朕心中愧疚萬分,是朕對不住你林家啊……”
“不,皇上,這一切不是皇上的錯,是戰兒大錯在先,又太不成器,竟畏罪自盡,老臣自感無顏面對皇上……老臣,想親自將戰兒的身體帶回家中。”
“一切,就如林老將軍所願吧。”龍胤無力的說道。地上的那個小瓶讓他心中稍疑,不明白林戰在被關進這個地牢之前爲何要把這種用於安樂死的封心散帶在身上。而讓他無法不去在意的是,林戰之死,必定會讓林狂心生芥蒂甚至些許的怨恨,畢竟,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若不是將他關入地牢,他也不會“畏罪自盡”,這是他絕不願意看到的。林狂的忠心,他從不懷疑,千萬個不想這僅有的幾個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對他生出異心。而且,林狂也掌握着太多的秘密。
“朕已經派人通知了林家,一會就會有人前來,林老將軍,今日之事,朕必定會給你個交代,人死不能復生,林家還需要你的支撐,一定不要傷了身體。”龍胤勸慰道。
“老臣謝皇上的關心……皇上請放心,老臣還有太多的事要做,不會那麼容易垮下去的。”林狂木然道。
龍胤點了點頭,轉過身去,輕喝道:“都退下吧,這裡交給林家就好,其他人不得從中插手。”
獄卒守衛全部臉色各異的退去,只留下那個昨夜看守林戰的倒黴獄卒。黑熊離去之前,忽然一臉憨厚的對林狂說道:“林老大人,這位兄弟雖然犯錯,但也是無心的,林老大人處置他一個人就好,就別爲難他的家人了。”說完,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個獄卒,眼中閃過一道厲芒,被剛好擡起頭來的林狂看在眼中。他又馬上擡頭,慘笑道:“世間最大的痛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將心比心,我又何苦爲難他的家人。”
黑熊這才滿意的跟在龍胤後面離開,龍胤素來知道他秉性純良,也不以爲意,心事重重的離開。這幾天不止是林家,他龍胤同樣是心力交瘁,葉無辰的歸來和他驟然的變化便如同在他心中死死的卡上了一根刺,讓他寢食難安,卻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拔除。他最後的指望,落在了南皇宗身上,所以一直在旁敲側擊的催促着與水夢嬋的婚事。當年南皇宗主水雲天便說過,一切都只需找水夢嬋即可,所以他這些年以來也從未見過水雲天的身影。
林家的人很快到來,一見到氣息全無的林戰和失魂落魄的林狂,紛紛上前嚎啕大哭,卻聽林狂一聲暴吼:“全部給我收聲……把戰兒帶回去……把那個人帶走!”他指了一下那個倒黴的獄卒,然後掙扎着站起身來,剛剛勉強站起,身體便搖晃了幾下,白眼一翻暈了過去。喪孫喪子,接連的沉重打擊之下,他能支撐到現在已經不易。
林戰死在大內地牢,這件事本是秘而不宣,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林家也並未宣揚出去,但林戰的屍體剛被運回林家之時,林戰的死訊便在整個天龍城再次掀起一陣風雨,其傳播的熱烈程度和速度讓人瞠目結舌,幾乎人人都已經知道林嘯和皇后做下苟且之事被皇上發覺,皇上大怒之下秘密|處死了林嘯,又遷怒至林家,處死林戰雲雲……而林家一整天又都是大門緊閉,期間只有一大車的喪服運進,這無疑證實此事是千真萬確,原本一些不相信林嘯與皇后亂|倫者也開始不得不信。可憐林嘯含冤受屈而死,死後還要遭受萬千唾罵。
林狂醒來之後,睜眼便看到大羣人愁雲慘淡的守在他牀前,見他醒來,幾個下人連忙上前:“老爺,你還好吧?”
林嘯死,林戰死,林家也在醜聞中被傳的臭不可聞,林家的男丁就只剩下林狂和一個廢物林籲,他能好嗎?
“我沒事。”林狂擺了擺手,在攙扶下緩慢的坐起。下人憂心忡忡的說道:“老爺,喪事都備齊了,就等您老一句話。”
一個人快步走近,急切的問道:“戰兒究竟是這麼死的……以他的性格,斷不會做出自殺這樣的事,這事是不是有什麼蹊蹺。”
此人赫然是林炎,他雙眉怒聳,臉色陰暗,左手按在林狂肩膀上,右手卻有些僵硬的輕微擡起,手掌之上竟只餘下一根拇指。他的右臂在十個月前被黑熊一拳斷成四截,手指除拇指之外的四指全部被震爛,雖然用上了最好的靈藥,請來了最好的御醫和光明治癒師,也只能勉強保住了手臂,不至於讓其完全廢掉,但縱然如此也算是廢掉了一半,難以做到活動自如,至於他的四指,則根本不可能有恢復的可能……除非它們能像壁虎尾巴一樣再自己長出來。
因此,林炎對黑熊恨入骨髓,同時也恐懼非常。而龍胤對黑熊器重有加,信任無比,根本沒有因爲重傷林炎之事怪罪他,對林炎也只是撫慰勸解,以林炎的脾氣,他心中無法不生出怨恨,從那之後,他便極少進宮,脾氣愈加暴躁。
林戰沒有馬上回答,擡頭道:“我讓你們帶回來的那個人帶回來沒有?”
“老爺,帶回來了,就在柴房裡,老爺沒開口,我們不敢隨便處置。”
林狂點點頭,下了牀來,擺手拒絕了那個下人的攙扶,對林炎道:“二弟,我們去柴房看看,那個人,是眼睜睜的看着戰兒死的。”
林炎雙目閃過一瞬火光,點了點頭。
來到充斥着腐木味的柴房,發現那人全身被綁,緊張不安的坐在地上。林狂讓周圍的人全部退下,並吩咐不得靠近。
反手把門關上,林狂一言不發,一雙充斥着悲哀和恨意的雙目死死的盯着他,直把他看的全身哆嗦,含糊不清的哀求道:“林大人,是小人沒用,小人只求速死……”
“死?”林狂一聲慘笑:“死了,你就可以一了百了,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父母親人,父母養你不易,你若死,他們必定悲痛欲絕,難度殘生,你的妻子一生守寡,悽慘度日,你的兒女再無生父,必受盡欺凌。你,真的很想死嗎?”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獄卒,不是喪盡天良的惡人,這樣的話對他來說不啻於鋼針刺心,讓他對死的恐懼一下子放大了數倍,再也說不出“只求速死”的話來。他不想死,但他悲哀的成爲了一件“工具”,不死在這一方的手裡,也必定死在那一方的手裡。這就是弱者的悲哀,在強者面前連生的權利都不在自己手裡。
林狂靠近幾步,用沉重無比的聲音說道:“告訴我……他究竟是怎麼死的……說了,你就可以活!”
林炎顯然沒有林狂那麼好的耐性,他猛然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咬牙切齒的說道:“戰兒他一直怕死,當年連戰場都不敢上,根本就不可能自殺,說!他是怎麼死……是不是被逼死的!”
“林大人他……他真的是自殺的,我親眼所見……”想起黑熊以自己家人爲要挾的警告,他又怎麼敢說出自己看到聽到的一切。
“你胡說!”林狂一聲怒喝,“戰兒的身上根本不可能帶有封心散這種東西,而戰兒明明死去多時,你卻一直守在那裡不敢喊出去,這其中必有蹊蹺,你當時的表情,更是說明你分明在說謊……是不是,你被要挾,然後乖乖等在那裡配合那個讓戰兒死的人演一齣戲給我看!?”
“小人……小人沒有說謊,如果是皇上賜死林大人,皇上又怎麼會放心把小人交到您手裡……”
“呵……”林狂一聲冷笑:“正是爲了不讓我生疑,皇上才把你交到我手裡,他也料定我會馬上將你處死,不過皇上這次似乎並不能如願了……你這個奴才,我剛剛只問你他是怎麼死的,可曾有問過是不是皇上賜死的,你已經是自己招了出來,還有何話可說!”
獄卒的眼睛驟然瞪大,倉皇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