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8年5月15日。
大清道光皇帝從昏迷當中甦醒並且召見軍機大臣的消息傳到了天津的耆英行轅裡頭。在一間西式佈置的會議室裡面。清英美俄法五國代表各自落座,耆英領頂整齊,朝珠扳指雙眼花翎,朝珠大帽子,一應俱全。今天他臉上也有了些笑模樣,會議開始的時候,耆英還將道光皇帝甦醒的喜訊告知了阿禮國、巴夏禮、拉第蒙冬、德威士和普提雅廷。
耆英身邊,坐着的正是白斯文,他在椅子上面坐得直挺挺的,只是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他穿着二品京堂的朝服,雖然請罪摺子已經遞上去了,不過朝廷的處分還沒有下來,他還是禮部侍郎銜的洋務幫辦大臣,還得兢兢業業爲大清朝辦差事。
同樣兢兢業業的,還有阿禮國和巴夏禮,特別是那個歷史上被僧格林沁捉了去差點兒送了性命的巴夏禮,這段時間算是爲大清王朝的續存奉獻了全部的智慧和精力。並且被耆英聘請擔任了洋務衙門總顧問兼海關總稅務司,替代了滯留上海的羅德里格斯,成了大清朝頭號洋人顧問。
說真的,巴夏禮這個顧問還算是盡職的。上任不過幾日,就提出挽救大清朝的一攬子方案。包括政治、經濟、軍事、外交等各個方面。
在政治上,巴夏禮首先給滿清開出了旗漢合一的方子——在洋鬼子們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無論是朱濟世還是太平天國,都在拿民族問題說事兒。在朱明王朝被越來越多的中國知識分子所接受以後,滿清王朝的基礎日趨薄弱,對漢臣的疑心日重,所能依靠的只剩下一百五十萬左右的“旗人”。而且在巴夏禮看來,所謂“旗人”並不是一個真正的民族,因爲其中還有什麼“滿洲八旗”、“八旗蒙古”和“漢軍八旗”之分,說是一個軍事貴族集團還差不離。因而滿清應該給儘快給八旗正名,將“旗人”轉變成中國的貴族,同時還提出了華夏民族的概念。這個就是歐洲民族國家的思路,把一個國家裡面不同的民族儘可能混同成一個民族。
如果用歐洲的標準來看,所謂“旗人”和被他們統治的“漢人”,完全合乎一個民族的標準。因爲兩者的語言、文化、宗教(不包括太平天國)幾乎一樣,長相的差距也小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兩者完全可以融合成一個民族,人爲製造出來的“旗漢之別”,完全屬於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解決了“旗漢合一”之後,巴夏禮認爲清王朝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加強中央集權,儘快收回地方督撫手中過大的兵權、財權,以免造成國家分裂,而被朱明各個擊破。將兵權、財權收歸中央後,才能進行全面的新政改革。重點還是經濟和軍事。
經濟改革的重點則在整理財政,而整理財政的重點則是改革幣制。成立大清銀行,鑄造發行新幣,將目前中國混亂的貨幣體系理順,發行紙幣,緩解財政危機。同時還應該實行開放和自由的貿易政策,以繁榮的貿易促進稅收增長。還要允許民間和洋商在國內開設各種工廠、礦山、銀行,保護私人財產等等。
軍事改革的重點是大辦新軍,不是八旗新軍,而是大清新軍。新軍的各種制度全都模仿歐式軍隊,裝備、訓練也完全歐化。聘請英國、俄國軍官進行訓練,幫助作戰。
外交改革的路子是模仿西方國家建立外交部,同列強和周遭國家展開“平等交往”。具體的策略則是“聯英、聯俄、和明”。要求清國在英俄之間保持平衡而友好的政策,由大英帝國和俄羅斯帝國共同保證大清帝國的領土完整不受侵犯。當然前提是同朱明議和,實現南北分治,兩國以秦嶺、淮河爲界。
……
啪的一聲。耆英將白斯文翻譯整理出來的《巴夏禮建議書》扔到了桌子上面。建議書的內容,在白天的談判中,已經由巴夏禮親口對他講過了。
“恩銘啊,這個叫巴夏禮的洋鬼子倒是真心在替咱們大清謀劃啊!可惜,可惜啊……”
“介公,可惜什麼?”白斯文其實知道答案,可還是問了一句。
“可惜來得太遲啦!”耆英苦笑着說,“如果這個《巴夏禮建議書》能早來兩年,不,哪怕是一年,朱濟世和洪楊也不會有今日的聲勢。”
白斯文苦苦一笑,附和着點點頭。可是心裡卻想,大清朝如果不是到了今天這一步,誰肯採納《巴夏禮建議書》上的建議?特別是“旗漢合一”,別說是兩年之前,就是現在,又能得到幾個旗人的支持?或者河南一戰敗北後,倖存的旗人才會很不甘心地想到這一條。可到時候,大清朝還有活路嗎?
“還不遲,現在還來得及。”白斯文吸了口氣,勉強笑道:“俄羅斯已經站到咱們一邊了,英吉利也支持咱們……朱濟世在南方蹦達一下就罷了,真要來北方,英俄兩個列強也不能答應。現在的對手就是一個粵匪了……怡和洋行的馬地臣先生帶來六船軍火,他想用這些換天津城外海河邊上的六萬畝地,建立一個租界。我看可以答應他們,有了這些軍火,八旗新軍就能有一半人配上洋槍。再加上曾國藩帶來的三萬洋槍隊,咱們在河南就有二十三萬可戰之兵了。粵匪雖然號稱百萬,但能戰着不過三十萬,其中洋槍隊最多有五萬,我看是能打敗他們的。”
耆英點了點頭,又拿起桌子上的《巴夏禮建議書》,顛來倒去似看非看的,最後苦笑一聲:“恩銘,這份建議書就由我帶去給皇上看吧……你暫時不要去見皇上,押着怡和洋行的軍火去豐臺大營交給傅方吧。匯豐銀行的事情,你總歸是有過錯的,我和穆相會在皇上面前替你說話,給你個軍前效力的處分,和傅方他們一起去河南吧。打完這仗,你的洋務幫辦大臣還是有的。”
“學生多謝介公了。”白斯文輕輕吐了口氣,一個軍前效力的處分真心不算重啊!要是皇上能點頭就是天幸了。
……
“軍前效力?白斯文會打仗?他去開封管什麼用?效什麼力?還是讓他跑趟遠路吧。”
道光皇帝聽了耆英和穆彰阿的建議,擺擺手笑着說道。
“皇上的意思是讓他去……新疆?”耆英試探着道。
“還是太近了。”
還太近?
“去烏里雅蘇臺?”穆彰阿道。
“烏里雅蘇臺不和伊犁差不多?”道光皇帝摸了摸額頭,頓了下道:“讓白斯文跑趟羅剎國吧,就當……欽差大臣,駐俄羅斯、英吉利、法蘭西公使。呃,他們洋人是管使臣叫公使的吧?”
“什麼?讓白斯文去西洋當公使?”穆彰阿怔了一下,細細一想,好像滿大清能出國去當公使的也就是白斯文了,換成別的什麼人就是去了西洋連他們的話都聽不懂,怎麼當公使?
“皇上,那麼這個《巴夏禮建議書》呢?”耆英試探着又問。
病中的道光皇帝靠在炕上,手指輕輕敲打着放在炕桌上的建議書,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道:“將這個《巴夏禮建議書》抄上幾分,發給各地的督臣大吏還有八旗都統將軍,徵求意見。
另外,開發滿洲的事情也徵求一下意見,先問問各家王爺們還有八旗親貴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