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玉蝶兒自殿後推着李緋煙出來。
檀木特製的龍椅鋪墊着軟柔的白虎皮,身着金色華服的李緋煙端坐其上,精神已比剛纔好很多,不同才那樣像垂死遲暮之人。面上雖有病色,但那氣態神韻當如帝王君臨,在場的人忍不住差點就想鼎禮膜拜。
“姐姐。”李緋綾上前,站在李緋煙的身側,略微欠身,低着頭看向李緋煙,同時也注意到這龍椅兩側的大輪子——輪椅。
李緋煙握住李緋綾的手,擡起頭望向李緋綾,李緋綾急忙蹲下身子,蹲到比李緋煙略矮到三分的高度。姐妹倆相視而望,久久不言亦不語。
許久,李緋綾才哽咽道:“我以爲你不在了。”
“捨不得你啊!”李緋煙沉沉地嘆道,手撫上李緋綾的容顏,“留你一人在世上太過孤苦。”細如玉竹的指尖一寸寸地撫過李緋綾的容顏,寸寸撫摸盡是貪婪留戀,看着這張與自己酷似卻又處處不同的容顏,藏了多少年的相思,眼眸裡蓄滿了淚水,她緊緊地握住李緋綾的手,怔怔地看着李緋綾,終是忍不住淚水,滾落出來,伏在李緋綾的身上緊緊地抱住李緋綾哭了起來,道:“你終是來了,你終是來了……”
“姐!”李緋綾緊緊地抱住李緋煙,也哭道:“我在朱雀谷裡等了你二十年,你爲什麼不稍個信給我!”抱住李緋煙痛哭出聲。二十年啊,她們姐妹倆就這麼蹉跎了二十年的歲月,再見面都已是殘弱之軀。
“哭得好傷心。”小妖靠在花燭淚的身邊小聲嘀咕,“會不會哭傷身子啊?”
“難說。”花燭淚悄聲回道:“再讓她們哭一會兒吧,久別重逢……”話到這裡突然頓住,花燭淚轉過身一把揪住小妖,惡狠狠地威脅道:“你給我聽清楚,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必須在我身邊,不然……哼!”她冷哼一聲,“我宰了你師傅再一把火燒了天策府!”
“你發瘋啦!”小妖瞪向花燭淚,雙手叉腰,“你敢!你敢動我師傅一根汗毛,我……我死給你看!”
花燭淚輕輕地一巴掌拍在小妖的嘴巴上,叱道:“亂說!”她正色說:“你好好的,我也就好好的,不動你師傅不動天策府,可你要是不在了、離開我了,我就踏平天策府,以我今時今日的功夫,你該知道我完全能辦……哎呀”話還沒有說完,小妖突然出拳打在花燭淚的臉上,一拳落下,又接連七八拳落下去,打得花燭淚接連避退躲閃,小妖卻不依不饒地追上去,拳腳一起上,“花燭淚,你……你混蛋!以前……以前在密室裡就拿我師傅來威脅我,還傷我師叔殺我天策府同門,現在你還敢拿我師傅和天策府作威脅,我打死你!”小妖下手雖然不重,可攻勢又快又迅,雖不取要害但下手也重,打在花燭淚身上不傷卻痛,不時聽到花燭淚發出一兩聲哀嚎,粉色的身影像一隻花蝴蝶般在殿中翻騰飛奔,可小妖緊追不捨,像不散的陰魂一般緊緊地纏着她。
曹雪陽聽到花燭淚的話雖然知道她是出於害怕失去小妖才那樣說,也能理解,但一聽到小妖又扯出前事舊怨,當下也覺得小妖打得對,於是站在一側看戲不作聲。
邊上的兩姐妹被花燭淚和小妖驚動,李緋煙拭去臉上的淚又爲李緋綾擦了淚,定定神,剛擺下臉色準備制止兩人的胡鬧舉動,就又被李緋綾攔住,“由得她們去吧,她們打打鬧鬧習慣了。”
花燭淚繞着柱子一邊飛轉一邊嚷:“好你個小妖,一到你地盤你就橫,算什麼好漢……哦不,好女子!”
“說我,在你的地盤上的時候你還不是像只螃蟹!”小妖不甘示弱地回嘴。
“打住,這是你孃的地方。”花燭淚不想和小妖再鬧讓長輩看笑話,可小妖如影隨形地不依不饒,逼得她出言提醒。
“我孃的地方就是我的地方!”小妖身形一繞,就又閃到花燭淚的身邊。
“玦兒!”一聲低喝聲傳來,聲音不高,但總透着那麼股子威嚴。
小妖一聽,心頭一顫,趕緊從樑柱上落回地面,回到李緋煙的身邊,站直身子,躬躬敬敬地行了一禮,喊一聲:“孃親!”
李緋煙淡淡地點了下頭,說:“在小遙峰上有許多規矩,其中一條就是大聲喧譁是會被割舌。”
小妖聞言一驚,忙擡頭,問:“爲什麼?”話都不讓說,這成什麼事啊。
“我養傷需要靜,怕吵。你既然來了,也得遵這一條。”李緋煙說這話時定定地看着小妖。
小妖嘟着嘴,頭垂得更低,她嘀咕道:“孃親,你這是在給人家立下馬威。”
“知道就好!”李緋煙低聲說完就不再理小妖,示意玉蝶兒把她推到曹雪陽的面前,揚起頭看向曹雪陽,說:“雪陽,別來無恙。”
“雪落姐姐!”曹雪陽的神情突顯激動,向來落落大方的她,站在李緋煙的面前,竟有些手足無措。
“這些年辛苦你了,玦兒讓你費了不少心力,我在此謝過了。”李緋煙說話間握上曹雪陽的手腕。
“哪裡的話,只是我資質有限,沒有把小妖教好,還望雪落姐姐莫怪。”曹雪陽語帶忐忑。
李緋煙笑道:“我謝你都來不及,哪敢怪你。走,今天難得我們大團圓,得好好聚聚。”回頭吩咐玉蝶兒去準備宴席,她要在正堂設宴。
小妖跟在幾個長輩的身後,走了沒幾步,又跑上前去,幫李緋煙推輪椅。她說:“孃親,小姨的醫術天下無雙,她定然能把你醫治好的。”
李緋煙只笑不答,李緋綾倒讓小妖的話羞得俏臉一紅,嗔道:“小妖,休要胡說。”敢在她姐姐面前比醫術,這不是自找羞辱麼?
“我是說真的嘛,你自己不也誇過口,還教過花燭淚的醫術。”小妖不服。
李緋煙問小妖:“玦兒,那你的醫術如何?”略一思索,說:“孃親考考你。”
“壞了!”小妖暗叫糟糕,眼珠子一轉,說:“沒問題,兵法武功,孃親只管考問,我在天策府都有學。”
“你莫要顧左右而言他,我說是考你的醫術。”李緋煙說。
“呃……”小妖吱吱唔唔地又想扯開話題。
李緋煙不用看小妖的臉色,光聽她這動靜心裡已明白,又道:“那既然醫術不行,你自認最擅長什麼?”
“輕功、槍法、拳腳都還算不錯,十八般分器也都會耍。”
李緋煙剛纔小妖與花燭淚嬉鬧時她已能看出小妖功夫的深淺,知道小妖的武學根基十分紮實。可只能武,不能文,有勇無謀,又豈是真本事?有時候,一條計謀,勝過十萬武力。她再從小妖的氣色裡看出這孩子已是傷到根子,精元都大受損耗,所練功夫也絕不是修身養性一道,而是取的殺伐之道,對自身也有損傷。她拉過小妖的手,指尖搭在小妖的脈門上一探,頓時眼眸一沉,忙把小妖拉到身前,雙手摸過小妖周身上下的筋絡骨格,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她問:“怎麼傷得這麼重?”
在場的人聽到李緋煙這一問,都被震住。
小妖忙縮回手,說:“娘,都是過去的事,就別再追問了。”
曹雪陽羞慚地急忙向李緋煙告罪。
小妖忙說:“這不能怪師傅,是我自己任性胡鬧惹下的禍,還連累師傅。”
李緋煙急忙寬慰曹雪陽說不關曹雪陽的事,不怨她。她又問李緋綾,傷小妖的兇手除了沒有?
花燭淚低着頭走到李緋煙的面前跪下,還沒開口就被小妖捂住她的嘴巴,吼她:“你不準說話。”又擡起頭對李緋煙說:“孃親,這些恩怨都已經平息解決了。現在我的身體也有花燭淚在用藥給我調理,不礙事的,你就別追究了。”
李緋煙一看花燭淚的神色,再看小妖的反應,頓時猜到可能是跟花燭淚有關。她問花燭淚:“你是何人?”
小妖一呆,纔想起還沒向她母親介紹花燭淚,忙說:“娘,她是花燭淚,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小姨已經給我們定了成,就快成親了。”忙拉住花燭淚讓花燭淚叫娘。
花燭淚乖乖地連叩三個響頭,喊一聲:“娘。”
李緋煙看着花燭淚,又看向李緋綾,問:“是何來歷?”
“原明教聖女米麗古麗的徒弟。”小妖忙說:“娘認識阿瑪絲,應該也知道米麗古麗,咱們兩家也算是世交吧。”
“你倒是護她得緊!”李緋煙不動聲色地盯着小妖說。
小妖“嘻嘻”一笑,說:“她是我媳婦嘛,娘不也護小姨嗎?”
“可我不會把你小姨往死地裡整。”李緋煙的神情一厲,她盯着花燭淚,說:“我就這麼點用命換來的骨血!”
李緋綾見狀忙站出來說:“姐姐這是哪裡話?你難不成還會覺得淚兒會害小妖不成?你可別又犯疑心病。小妖是姐姐用命換來的,姐姐金貴她,我們又何償不寶貝?”
李緋煙說:“那我且問,小妖是被誰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