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場如潮的掌聲中,瓦洛多斯優雅地轉身,接過從旁邊上來的助手遞過來的雪白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隨即手扶鋼琴禮貌地向觀衆們鞠躬示意。 此刻,他的臉上滿是滿意的笑容,剛剛的演奏,是他這幾天來感覺最滿意的一次。
片刻之後,瓦洛多斯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我,他看到我已經站了起來,正微笑着衝他鼓掌。
讓開鋼琴,瓦洛多斯對我做了一個請的姿式。
雖然瓦洛多斯表現得很伸士,不過我還是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倨傲。
不過此刻,我已然不想與瓦洛多斯計較這些細節了,剛剛的回憶。讓我此外有一種演奏的渴望,我想用我的琴聲來告訴人們,命運不是這個樣子的
看到我從他面前走過,只是微笑着和他點了一下頭,臉上的表情十分從容,瓦洛多斯不禁暗歎我的心理素質,但是他又哪裡知道他自認爲十分出色的演奏,在對方的心裡,根本就不值一提
就算你的水平再高,也無法達到剛纔那樣的效果瓦洛多斯對於他剛剛的變奏很有信心,那幾乎是他這段時間以來感覺最良好的一次變奏,絕對是他自己的最高水平
我已經來到了斯坦威前,我注意到了鋼琴前面板上斯坦威標誌下茱莉亞音樂學院的校標,剛剛在演奏革命的時候我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居然還是一架訂製琴剛剛的演奏,帶給我的感覺十分美妙,而想到自己要在這臺珍貴的訂製琴上演奏鋼琴版的命運,我的心裡那種演奏的衝動更加強烈了。
安靜地在鋼琴前坐了下來,看着眼前的鋼琴,我臉上的神情變得嚴肅而虔誠。
此匆,音樂廳已經變得針落可聞,數千觀衆靜靜地看着我這個坐在鋼琴前的華夏國鋼琴家,期待着我的表現。剛剛瓦洛多斯震撼的演奏實在是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視聽衝擊。那似乎已經窮盡了鋼琴技巧極限的演奏,是他們這一生都沒有聽過見過的。
而此刻,我這位並不著名的華夏國鋼琴家,要和剛纔的瓦洛多斯一樣,對這樣一首經典的作品進行變奏,我,能夠超越瓦洛多斯嗎
不,那不可能幾乎每一位觀衆的心裡,都是這般想着,瓦洛多斯剛剛的演奏,在他們心裡已經被看成了一種經典,不可超越的改編經典,窮盡他們的想象力。也想像不出,還有什麼樣的變奏可以超越。
就連格拉夫曼,心裡也是有一絲擔心。畢竟,剛剛瓦洛多斯的表現,實在是太過出色,格拉夫曼暗自想着,此刻就算換成他上去。恐怕也演奏不出比剛剛再精彩的命運變奏來。
坐在鋼琴前的我,並沒有急於演奏。
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回想着貝多芬在談起他創作命運時曾經和他說過的話:
我永遠不會屈服於命運的枷鎖去聽聽這首曲子吧,聽聽我發出的怒吼
緩緩地睜開眼睛,此刻的我如同一位頑強的戰士,目光中充滿着一股一往無前的堅定
雙手如同託着萬斤泥沙,緩緩擡起。隨即,重重向鍵盤落去
渾厚,冷峻,命運的動機,再一次響徹音樂廳
只是,比起瓦洛多斯剛剛的演奏,這四根和絃,卻彷彿沉重許多
那彷彿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讓每個人都不自覺地生出一種臣服之感彷彿那聲音是由偉大的命運主宰發出的一般
雙臂再次沉重地提起落下
又是四個和絃響起,停留在七級上的和絃,聽上去更爲殘酷,一些觀衆的眼裡,甚至流露出了恐怖不安的神情,彷彿這聲音直直地敲擊在了心裡最柔軟的角落,彷彿撕去了一切溫情的面紗,將現實最殘酷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露在了他們自己的面前
命運的呈示部,只有短短的八個和絃,然而,當我奏響這八個和絃之後,全場觀衆的心神,已然完全被吸引到了音樂的意境中就連在一旁觀看的瓦洛多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收起了那副等着看好戲的心情,眼中的神色變得無比嚴肅。
我的嘴角微微下彎,表情嚴肅而冷峻,如同命運的主宰般,帶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氣勢,鋼琴,彷彿是我手中的一柄主宰天下蒼生的神器
呈示部過後,我的雙手開始以和剛剛完全一致的節奏型,以一種極弱的弱奏,不斷地呼應變化,雙手如同驚慌失措的野獸般,迅速而不安地在琴鍵上試探着。
聽着這段音樂,人們彷彿感受到了惶恐與不安,那分明是剛剛聽到殘酷的命運之神敲門聲後,人們在紛紛小聲奔走相告,傳達着命運的審判那種驚慌與無助,彷彿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地抓住了人們的心。
終於,這種情緒發展成了一股不可遏止的潮水,漸漸地連成了一片
這正是命運交響曲原曲中,呈示部過後的那段絃樂演奏,我只不過將其中的主旋律掩了過來。只是,誰也沒有想到,被移植到鋼琴上的這段音樂,居然有如此強烈的感染力
格拉夫曼雙目輕閉,整個心神都沉浸在這音樂裡,此刻,他忘記了他自己是在聽音樂會,忘記了剛剛的擔心,聽過無數次命運交響曲的他,在這一玄,完全被這音樂拉入到了他曾經千百次在腦海裡想象過的音樂境界裡,他覺得他自己彷彿是一葉小舟,在命運的怒濤裡顛簸掙扎
當這段由弱漸強的音樂達到最強的三級音時,殘酷的命運動機,再度沉重無比地響了起來,只是,這一次是更加不安的四級和二級音,聽上去,彷彿殘酷的命運腳步又逼近了一步
惶恐不安的情緒再度蔓延,琴聲再度變成了驚惶不安的重複。
我的雙手,如同靈巧至極的蜻蜓般,不斷在琴鍵上點着,掌關節和腕關節,以一種妙到毫巔的配合。將一個個音符賦予了靈動的色彩,那種對力度的控制,實在已經到了一種極至此刻,我的眼睛雖然是睜開的,可卻沒有一眼是看向琴鍵,我的目光,隨着琴聲的情緒,正惶然地四下張望着,那音樂,是真正響起在我的心裡,而我的雙手,只不過是最忠實的工具,將內心所想的音樂分毫不差地再現了出來
終於,當第二次的漸強再度到了最強音時,四個力度的帶着無比輝煌色彩的和絃響了起來而這一次,也終於出現了主和絃
如同英雄的出場,這記主和絃,彷彿將整個音樂廳都瞬間點亮了一般剛纔還面帶不安的觀衆,此刻如同被注入了一針興奮劑。背脊不覺微微一直,目光陡然亮了起來
此刻,鋼琴前的我,也一改之前那種灰暗嚴峻之感,渾身上下充滿了一種不可遏制的鬥志那四個堅定有力的和絃,充滿了一種力與美的藝術感。
雄壯的英雄主題響了起來,在左手氣勢恢似的柱式和絃下,右手奏出瞭如歌的旋律,明亮的音色充滿了一種飽滿的永不言敗的精神,如同一束火光,燃起了人們同命運抗爭的鬥志
漸漸地,從右手單一的英雄主題,變成了雙手同時呼應進行,一如交響樂團中悠揚的絃樂與雄壯的銅管樂。而不時響起的高音華彩和渾厚的低音貝司,則如同輕柔的木管樂器組與低沉的打擊樂組。此刻鋼琴所發出的音響效果,其豐滿程度。絲毫不亞於一支交響樂團
這樣完美的音樂,已經徹底將數千觀衆,帶入到了命運的境界中,這種感覺,就如同在欣賞着真正的交響樂般,實在是難以言表。
或許觀衆們只會覺得此刻他們聽到的音樂是那麼優美動聽,不過,還是有些真正對鋼琴理解深刻的觀衆和媒體記者,眼裡出現了驚訝和不可思議的神色。
雖然他們仍然被這優美的音樂牽動的心神,但此刻更吸引他們注意力的,無疑是我在琴鍵上那兩隻手
天吶,我聽到了什麼這是一架鋼琴在演奏嗎崔絲那美麗的大眼睛,此刻睜得大大看。看着我的演奏,甚至不捨得眨一下眼,然而,即使是這樣,她也是越看越疑惑,越看越心驚。
這是小提琴聲部的旋律,這是長笛的,天,還有黑管的,剛剛那幾個低音,是是低音提琴這,這真的是即興演奏嗎崔絲聽着我的演奏,試圖將這段聽上去天衣無縫卻又不可思議的音樂分出層次,然而,越聽她越是覺得,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因爲,她分明聽到,我居然在一架鋼琴上。同時將命運交響曲的全部樂器的聲部,全部再現到了琴鍵上
顯然,看出這一問題的人不只崔絲一個,這數千觀衆中,有不少,已經和崔絲一樣,牢牢盯着我那雙在琴鍵上舞動的雙手,目光開始變的有些癡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