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瓦洛多斯告別後,我在接待人員的陪同下,來到了自己房間。
看了看這間將近八十平方米的房間,我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紐約這個國際化大都市地價之高絕對是世界排行前列的,朱莉亞音樂學院又位於中心地段,絕對是寸土寸金。而連接待客人的賓館居然都是這種規格,可見學院的經濟實力也很不一般。
想到這兒,我笑了笑,暗道音樂號稱貴族的專業,這樣一所國際一流的音樂學院,經濟實力又怎麼會差呢
簡單地將行李安置了一下後,我立刻詢問起了練習琴室的事情。
聽到我問起,那名剛剛在校門前就一直帶着我到這兒的教師笑着說道:李先生真是一個勤奮的鋼琴家,難怪會有這樣的成就,琴室昨天就爲您準備好了,只是您剛下飛機,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現在就想過去看看。我不好意思說自己昨天就已經到了,還和一羣街頭流氓打了一天的交道。
好的,我這就帶您過去。那位老師說着,對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即自己帶頭走了出去。
看到我在鋼琴前坐了下格拉夫曼的神情變得專注。雖然他的弟子衆多,不過我這個僅僅和他學習了不到半年的學生,卻是他最感到琢磨不透的一個,憑感覺,格拉夫曼覺得我單獨挑這首土耳其進行曲一定是有深意的。
秋霜靜靜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一向愛笑愛鬧的她,只要是我在練琴的時間,都會變成一個標準的淑女,無論我演奏多長時間。她都不會發出一聲打擾的聲音,在觀海長廊那三百多個日日夜夜裡,我每夭練琴都超過十個小時,而她,除了爲我準備三餐的時間外。大多數時間都是這麼靜靜地坐在鋼琴前,默默地看着我彈琴。
再度看到我坐在鋼琴前面,秋霜覺的那段時光彷彿又回到了身邊。
輕輕掀開斯坦威的琴蓋,柔和明亮的日光燈均勻地灑滿了琴鍵,雙手還未放在琴鍵上面,腦海裡似乎已有無數旋律在激盪,面前的鋼琴,似乎已經和自己建立了一種難以言表的玄妙聯繫。
他似乎又有了進步看着鋼琴前還沒有開始演奏的我,格拉夫曼有些難以置信,他的目光一向很準,雖然我還沒有彈出一斤小音符,但單就我此刻坐在鋼琴前的氣度,就不是幾個月前格拉夫曼在湖光巖那場音樂會上看到的那樣了。
真是不敢相信,這個東方男孩兒的身上總是充滿了奇蹟格拉夫曼有些感慨,要知道,到了我現在的程度,如果說是技巧上的進步還可以理解,短時間內能夠從整體的風格上有明顯的進步和完善,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然而,此刻格拉夫曼卻真實地看到了這一幕。
他又哪裡會知道,我這一次的突破,本來就是在心境上的突破。
藝術這種東西,本來就強調內在的修養。個人的境界越高,手底下的音樂境界自然也就越高,這完全和技巧無關。
輕吁了一口氣,我的雙臂自然的擡起,如同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在牽引着一般,十指以一種十分舒適的角度向琴鍵上落去。
在接觸到琴鍵的那一刻,十指如同被注入了一種強大的活力,瞬間變得充滿生機靈活地擡指觸鍵。每一個小樂句,都完美地如同一次最自然的呼吸,在聳靈巧的跳躍中,展現着晶瑩如珍珠般的迷人魅力
我的目光中閃着靈動歡樂的色彩,整個身體都似乎因爲這音樂而活了起來,雖然看上去沒有太大的動作,但每一個細微的擺動,都是和着音樂做出來的最舒服的姿式,那種感覺,實在是難以言表。
而音樂呢
格拉夫曼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聽到的這首土耳其進行曲,儘管他已經聽過演奏過無數次,可從來沒有一次,他感到這首曲子有這麼多他不曾知道的新鮮的東西,那晶瑩的音符乾淨的小分句,都如同帶上了靈性,不再是死板的音符,一個個如同活了過來一般,歡快地在他的身邊圍繞,格拉夫曼甚至感到。自己伸手就可以觸摸到這些美妙的音樂
這這真是太奇妙了格拉夫曼沉浸在這種境界裡,全然忘了他是在欣賞我的演奏,只是自顧自地,在那裡隨着音樂的節奏做着奇怪的動作。
而一直靜靜地坐在一旁的秋霜。此刻也微微閉上了雙眼,臉上帶着一抹頑皮的笑容,如同被我的這段音樂勾起了她好動的天性,迷人的面容上滿是幸福開心之色。此刻,因爲這音樂,兩人都感到了一種單純至極的快樂。
我的十指輕靈地在琴鍵上跳躍着,這首我曾經彈過無數遍的樂曲。此刻卻依然帶給我無比鮮活的感覺,手指享受着在琴鍵上起落間的歡樂,如同有一種無窮的動力在吸引着我一直演奏下去一般。此時,一切的調式和絃指法,都已經離開了我的腦海,無數的奇妙樂思,如同泉涌般徊油地從腦海深處涌了出來,圍繞着那個最初的動機,展開了無窮無盡的變化。
靈巧的小快板樂句在第二遍時,就徹底偏離了原來的樂譜,原本是單音符組成的旋律,突然就變成了雙音,而由於這突然改變而帶來的指法問題,卻彷彿根本沒有影響到演奏。我的右手,始終在以一種最舒服最悅目的姿妾來演奏,而這第一主題的每個音符上,就那麼憑空多出了一個三度音。
格拉夫曼臉露滿意之色,這段主題改編成雙音變奏,音樂形象聽上去更加豐滿了,更爲難得的是,日心坐體的顆粒感並沒有因爲多加入了一條旋律而被破壞,顯得矛盾的是,始終保持着一開始的狀態,就如同華夏國的樂器揚琴或是琵琶的斷奏,聽上去十分奇妙
而此玄左手的伴奏,也不再是規規矩矩的小快板半分解伴奏,而是獨立成了一全部分。此刻,那隻左手,正以一種不亞於右手的速度。在低音區和中棄區做着一連串的小跳,一串俏皮幽默的旋律,如同嘻皮士音樂的風格般,卻又忠實地履行了伴奏的職責,將右手那段主旋律襯托得更爲豐滿了起來。
彷彿是不甘寂賓,第一次變奏網網結束,左手就迫不及待地搶
過了主旋律,靈活神氣地小分句,突兀地在低音區響了起來,速度卻並沒有絲毫的減慢,左手在以一種快速的姿態向人們表明,我完全可以做到和右手一樣的事情
而解放出來的右手,此刻卻在高音區製造了一連串瘋狂的華彩。
流瀉的音符如同一匹泛着白色煙霧正從天空飛流而下的深布般,密集的音符幾乎形成了一條分不開的旋律帶。而你如果細聽,就會發現這條旋律帶,正是在對低音部分的主旋律做着快速的發展與變化,有時是旋律的四度移調,有時是僅僅剩下了一個節奏的骨架,而旋律卻已經變成了爵士,有時卻又是一連串六連音式的和絃。難得的是,無論右手如何變化,卻始終保持着完美的從屬的位,櫃毫沒有影響到左手的旋律主體地位,一次又一次的變奏,將這段簡單的動作推向了一個又一個gao潮。如同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在眼前一層層地綻放
沒有任何過渡的痕跡,音樂徒然轉到了氣勢宏偉的大調,原來的八度奏法被換成了更具氣勢的和絃,而左手的短琶音也換成了更爲輝煌的八度外大跳,那一連串鏗鏘的和絃,聽得人熱血沸騰
此刻,技術與藝術的完美融合,在我的指尖完美地體現了出來。以一件樂器,表現軍萬馬一往無前的氣勢,雖然說起來簡單。但若沒有妙到毫巔的力度控制,這樣的強力度持續演奏,恐怕整斤。
音樂就會燥得沒法兒聽了。
突如其來的華彩如同一道清流,歡快地流倘在房間裡。這一連串的十六分音符,是全曲難度比較大的一段。不過相對陸維和瓦洛多斯這樣的鋼琴家來說,根本沒有什麼難度。正因爲如此,瓦洛多斯對於這一段的改編,才採用了一種炫技的手法,將左手原本是半分解和絃的模式改編成了和右手一模一樣的旋律,而且採再了一種比較現代的手法,將原本對仗工整的樂句改編成了一種極度自由的旋律。
而此刻,這段音樂在我的手下,變得更爲誇張,不但雙手採用了完全不一致的節奏型,而且到了後面。右手居然變成了一連串的和絃組合,使得這段靈巧的旋律,平添了幾份激越
這樣快速的速度,用和絃演奏格拉夫曼看着我那隻在琴鍵跳躍着的右手,手腕的動作如同穩健的機械般,以一種令人賞心悅目的節奏律動着,雖然起伏的幅度不大。卻如同精密的鐘表般,保持着一種均勻的速度和力度。而十根手指,則早已因爲這樣快速的演奏,出現了一片令人震撼的殘影
就算是看着李斯特或是霍洛維茨的錄像資料,格拉夫曼也沒有如此震撼過這樣的演奏,已經顛覆了格拉夫曼對於鋼琴技巧的認識,雖然他是一名世界著名的鋼琴教育家和鋼琴家,可此刻他突然發現,對於這樣的演奏,就連他自己,也將無法勝任。
真是神乎其技的演奏看着已經停下來的我,格拉夫曼心裡想着,看着這個他曾經的學生,眼裡流露出由衷的欽佩神色。
格拉夫曼老師,您覺得我剛剛的演奏如何提點意見吧。我合上琴蓋,笑着對格拉夫曼說道。
意見倒沒有,不過我想如果瓦洛多斯看到了你的演奏,他一定會後悔邀請你參加這次音樂會的。我現在,倒有些同情那個傢伙了。格拉夫曼說着,腦裡閃過我和瓦洛多斯同臺演出的情景,他實在無法想象當這樣的音樂出現在舞臺上的情景。
李利,他會讓整場音樂會的觀衆瘋狂的。不,或許,他會讓整個世界爲之瘋狂。腦中兀自還在迴盪着剛網那神奇到不可思議的旋律,格拉夫曼心裡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