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蒂斯音樂學院的小型音樂廳中，散着柔和的桔黃色光芒。 雖然是一間只能容納二三百人的小型音樂廳，然而這裡一切的設施，卻都是按照國際一流音樂廳的標準佈置的，且不論那架放置在舞臺上的黑色斯坦威，就是音樂廳四周所採用的專業音響材料，恐怕都可以買下數個我在海濱的那棟別墅了。
我走進這間音樂廳的時候，臺下最前面的位置上，幾位評委已經全部就位了，正在用一副審視的目光注視着自己。除了格拉夫曼先生，我並不認識其他人，因此只是衝他們笑着點了點頭，便坐到了鋼琴旁邊。
可以開始了嗎我仔細地調整了一下琴凳的角度，確認自己感到很舒服之後，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向下面的各位評委詢問道。
李利，你可以開始了。開口的正是院長格拉夫曼，今天他仍然是穿着那件常穿的白襯衫，花白的頭和鼻樑上的眼鏡讓他看上去有些嚴肅，然而此刻他說話的語氣，卻是十分和藹的。
在衆位評委的注視下，我開始了這次只爲他一個人準備的考試。
空靈的如同泛着水氣般的琴聲在我那修長的指間流瀉出來，正是那我最爲拿手的月光。
幾乎是第一個小節的音樂剛剛響起，我的整副心神，便已經沉浸到了其中，演奏這月光對於我來說，幾乎已經成爲了我的本能，每天的練琴時間，這曲子我都要至少演奏一遍。現在已經變得如同呼吸一般自然了。
幾位考官的目光注視着鋼琴前演奏的我，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讚許還是不滿，他們這幾位雖然只是柯蒂斯音樂學院地教師，然而在這所以在實踐中學習作爲學院的宗旨的柯蒂斯，幾乎每位學生都是極爲出色的演奏家。更不用說老師了，這幾位都是活躍在國際樂壇上的頂尖鋼琴家，本身的水平已然很高的，自然對鋼琴的鑑賞方面，眼界也不是一般的高。
然而，即使是如此。當聽了大約五分鐘之後，他們的目光中，仍然隱隱地流露出了些許的讚許。不說別的，我在這看似最簡單的第一樂章中。無論是織體的層次，還是對節奏的把握，都已經達到了一個近忽於渾然天成的狀態，更重要的，是他們從我的身上，完全看不到一絲的緊張與生澀，雖然這是考試。然而鋼琴前面的我，卻似在全心全意地享受着演奏帶給我的快樂。
短暫的第二樂章過後，當如同急風暴雨般的第三樂章響起時。幾位教官們地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
雖然對於任何一個成名的鋼琴家來說，這段樂曲的難度都不算是最高的。但我的演奏，仍然帶給了他們一個驚喜。
真是令人驚訝，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將這個樂章演奏出這樣地效果。哦，他只是個華夏國男孩兒。怎麼會對貝多芬的音樂理解得如此深刻里昂弗萊舍用手託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個在鋼琴上忘情演奏的男孩兒。雖然這段音樂自己已經彈過無數次了，但很顯然，我的演奏，讓他有了一種耳目一新地感覺。特別是其中有幾個細節地方的處理，竟然讓他有了一種頓悟之感。
哈，原來這個小節竟然可以這麼處理，原來我總覺得這裡有些不對，但總是不明白問題出在哪兒，原來只要彈成斷奏，效果就出來了。里昂費萊舍這位柯蒂斯著名的鋼琴名師。此刻的臉上，卻露出了些許興奮地神情，他怎麼也沒想到，一次普普通通的考試，居然讓他有了這樣的意外收穫。
而反觀其他的考官。此刻地表情也和里昂弗萊舍差不多，這些人都是真正的頂級鋼琴家，自然能夠聽得出，我的演奏是多麼精彩。以至於有好幾位老師，已經開始考慮，是不是要將這位學生，收到自己的門下了。至於錄取與否的問題，此刻早已被他們拋到了腦後，有着這樣水平的學生不錄取，除非柯蒂斯學院的校董們集體腦殘了。不說別的，就連他們，恐怕也會集體提出抗議。
而做爲這件事情的發起者校董漢斯。此刻看着我的表現，也忍不住有了一絲懊悔，開始想着自己這個決定是不是個錯誤。做爲柯蒂斯地校董，他雖然對學校地決定有着建議權，但不干涉學校專業範圍內的事，一向是董事會歷來不變的準則。也就是說，這次考試，陸維無論是去是留，決定權都在這些考官們手中。而漢斯十分清楚，這些考官們可不會去考慮一個校董的意見，因爲他們本身就已經是世界頂尖的鋼琴家或鋼琴教育家了。很多時候，甚至學校還要認真聽取他們的意見。而從他們現在臉上滿意地表情來看，漢斯已經可以預料得到考試的結果了。
果然，當我乾脆利落地奏響月光奏鳴曲的最後一個和絃時，不少考官們甚至輕輕地鼓起了掌。
然而，想到我接下來要面對的視奏環節。漢斯的心裡，卻又莫名地多了一點信心。
這點信心來自於，視奏的曲目是由他來選的，這也是他和裡奇董事長爭取到的權力。有心讓我出醜的漢斯，自然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手軟，因此，當看到幾位考官們從信封中抽出試奏的曲目時臉上那驚訝的表情時，漢斯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如果你連這個都能通過的話，那我也真的無話可說了，我就不信，你們華夏國的鋼琴學生，都像朗朗那麼出色。漢斯心裡暗自說道，這倒不是因爲他對朗朗有什麼成見。事實上，做爲學校的一名董事，他也自然願意看到學校裡多出幾個出色的學生，然而因爲前段時間那個名額的事，使他不自覺地對華夏國的學生帶上了一些成見。
而漢斯選擇的這個曲目，說真的，如果做爲一音樂會的獨奏曲目，可能會是個不錯的選擇，然而，將他做爲一視奏的曲目，卻未免太駭人了。
李斯特帕帕格尼尼主題大練習曲第三鍾。
這是李斯特根據意大利小提琴家帕格尼尼的b小調第二號小提琴協奏曲的主題改變的鋼琴獨奏曲第三樂章鐘聲迴旋曲的主題，有着鋼琴魔王之稱的李斯特，寫出的曲子向來就以高難度著稱，而爲了一心要超越小提琴之王帕格尼尼，李斯特一共寫了六帕格尼尼主題大練習曲，這被稱之爲鐘的練習曲，則是這六中最廣爲人知，同時也是難度最高的一練習曲。別說是要把握這曲子的精髓，就算是要將它完整地演奏下來，恐怕沒有中央專業十級即中央音樂學院鋼琴考級的水平，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如果要完整流暢地詮釋這曲子，更是非得大師級別的不可。
而此刻，這曲子卻被做爲了一視奏的曲子，這讓衆位考官們都露出了滿臉不可思議的神情。他們是知道視奏的要求的，演奏有十到十五分鐘的時間熟悉曲譜，隨即便要求至少要基本流暢地演奏完全曲，對於這樣的一曲子，恐怕就是世界上最頂尖級別的鋼琴家，從第一次看到到流暢演奏，沒有兩個小時以上專心練習的時間，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雖然很奇怪爲什麼會選擇這樣的一曲目做爲視奏的曲目，然而這是董事會的決定，幾位考官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將曲譜交到我手中的時刻，幾人的眼上分別帶着一絲擔憂之色，因爲在他們看來，這根本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剛剛接過曲譜的那一刻，我也愣了一下，這曲子，自己自然是知道的。雖然自己最擅長演奏的是貝多芬，然而對於鋼琴魔王李斯特的作品，自己也不陌生，最起碼那十二超級練習曲，自己是全部彈過的。這鐘自己雖然沒彈過，但卻也聽說過。
當然以現在他的水平，雖然這曲子很難，但只要給他點時間，流暢地演奏下來也沒有任何問題。但現在的情況是，這是視奏面對這多少有些刁難之意的要求，我的臉上露出了些許不悅的神色，但他並沒有過多的表現出來。對方這樣的表現，反而更激起了我內心裡那股不服輸的勁頭。
將譜子分開擺在譜架上，我的目光落在了繁複無比的五線譜上。
李斯特改編的鐘是升g小調，68拍，前面有兩個小節的前奏，由左右手交替演奏，兩個音之間相隔八至十六度，用來模擬鐘聲。全曲幾乎從始至終，右手都在不停地進行着十幾度的跳躍，基本功不紮實的人，就算是將整曲子都背了下來，恐怕也無法適應如此快速而繁雜的演奏。
我的整個心神，都沉浸到了面前的樂譜中，雙手雖然沒有碰一下琴鍵，心裡卻在暗自模仿着演奏的狀態。
看到我居然根本不碰鋼琴，到最後甚至閉上了眼睛不看樂譜，幾個考官都有些莫明其妙，然而，正當他們以爲我已經放棄的時候，我的雙手，卻突然毫無徵兆地提了起來，隨即輕巧地落在了鍵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