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見到柳下揮的第一眼時,沒有任何感覺。然後又認真的打量了好幾眼,這才努力的把他的身體特徵給記下來。
高高的、瘦瘦的、普通木訥的臉、拘謹的表情,假如秦洛和他一起走到熱鬧繁華的大街,轉個身可能就認不出來哪個男人是他了。
平凡。這是秦洛對他做出的第一個形容詞。
當然,他也不是個以貌取人的自私鬼。在高希望的介紹下,他很熱情的和柳下揮握手寒暄。
“秦醫生,我尊重你的爲人,也欽佩你做的事業。能夠爲你這樣的人寫傳記,我不虧心。”柳下揮握着秦洛的手說道,不知道是他確實對秦洛的爲人處事做過一番瞭解還是故意說這些話來拍他的馬屁。
“怎麼?你以前給人寫傳記都覺得虧心?”秦洛開着玩笑說道。他覺得這個柳下揮雖然貌不驚人,但是說起話來卻很有意思。
“給別人寫傳記是爲了錢,給你寫傳記是爲了名。”柳下揮坦白的說道。“他們不給錢我不寫。錢給少了我也不寫。你不給我錢,我願意貼錢給你寫。”
“這是爲什麼?”秦洛被他調動起了好奇心。再說,誰不願意聽好話啊?誰不願意聽作家說的好話啊?
人和人是不同的,拍馬屁的技術也是不同的。人家這馬屁之言是赤裸裸的,不遮不掩,可是一點兒也不讓人覺得突兀或者怪異,聽起來還是那麼的舒坦。
“給他們寫傳記,我要費腦子胡編亂造。舉個例子:譬如寫到他們小時候撿了一毛錢交給警察,我要把這一毛錢變成十塊。他們做到一,我要寫到一百。他們做了一百,我要寫到一萬。這樣的故事,他們給錢我才願意寫。給少了也不行,至少要賠償我精神損失費不是?”柳下揮一臉驕傲的笑着,那張容易讓人忘記的臉也像是開出了朵狗尾巴花似的,竟然讓人覺得也不是那麼難看了。“你和他們不同。我只需要把你所做的每一件事講述出來,就是一本波瀾壯闊精彩刺激的好故事了。只怕自己才疏學淺,講故事的能力不夠,反而因文筆讓故事遜色。”
“我小時候可沒撿過錢。”秦洛趕緊申明道。他怕這傢伙把自己小時候的故事也給寫出來了。
“不。你撿過。”柳下揮一臉肯定的說道。“在金陵,你撿了一個錢包。裡面有八百塊錢和一張銀行信用卡——你站在車站等了一個多鐘頭。最後仍然沒有失主上前認領,你就讓旁邊賣報紙的小販用喇叭幫忙吆喝。其間有個警察想要上來從你手裡接過錢包,被你拒絕了。”
“你連這個都知道?”秦洛瞪大了眼睛。
“是的。”柳下揮點頭說道。
“秦先生,請不要誤會。”高希望連忙出聲解釋。“我們早就確定了要請柳下揮先生來幫你寫這第一本傳記。爲了能夠寫得更詳細更傳神,我就去找馬助理要了一些有關你的資料——可能裡面的資料做的太詳細了一些。不過都是應該可以公佈出去的,那些不應該公佈出去的,一定不會寫進傳記裡面的。”
“你還看到過不應該公佈的內容?”秦洛認真的想了想,自己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不可對人言的事情啊。
“沒有沒有。”高希望緊張的說道。“我沒有看到過。馬助理給我那些資料的時候早就提前梳理過。我只是這麼一比喻。”
柳下揮有些好奇高希望對秦洛的態度,即便他是一位名醫,可是和他們文化公司也是合作伙伴關係——沒理由這麼奉承和害怕啊。
“是的。我看過那些資料。”柳下揮坦白的說道。“你不僅僅撿到過錢,而且少年成名,十歲就開始行醫,十二歲就已經響譽羊城。算是天才少年。”
也正是因爲秦洛少年成名,纔得到一個六十五分的及格分。就是說,他是有資格追求聞人牧月的。
或許大家認爲這個分數過低,但是假如你們瞭解了,有不少家境殷實資產過億自己本身卻一無是處的少年公子以不及格分踢出局,你就會覺得這個分數其實算是不錯的了。
只是天意弄人,兩人最終還是走到今天這樣一個尷尬的境地。
“你還了解些什麼?”秦洛問道。他覺得這些人實在是太危險了,好像自己所有的隱私都被人窺探了似的。
“學醫挫折、成長經歷、身患耳疾四處求醫,紅顏知已遍佈各地——當然,你救雲滇、遊寶島、鬥韓醫、震巴黎的事件更是耳熟能詳廣爲人知,只要有眼皆能看見,只要有耳皆能聽見。”柳下揮語調高昂聲音急切的說道。好像提起秦洛做出來的這些事情就讓他非常的激動。
“等等。”秦洛喊道。“是誰告訴你我紅顏知已遍佈各地的?”
“資料上寫的。”柳下揮如實作答。
“資料上還有這個?”秦洛快被這些人給逼哭了。馬悅這個女人,把這些事情也告訴他做什麼啊?這種事情也是可以亂寫的嗎?那樣的話,自己不是名聲掃地了嗎?
一旦成書,怕是自己要背上‘千古第一風流醫生’的惡名了。
“有。”
秦洛的臉紅了,表情微羞澀,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柳兄弟,你看這樣行不行——小說嘛,源於生活,但是也要高於生活。我覺得傳記嘛,主要寫寫工作上的事情就好了。感情的事情,能不寫就不要寫了吧?大家也不太願意看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虛僞。”
“這可不行。”沒想到柳下揮一口就拒絕了。“秦先生,你看有那部電影是沒有愛情的?就連殘酷的戰爭片也需要用愛情來點綴一下——這是珍珠奶茶裡面的珍珠,芝士蛋糕裡面的芝士,是甜湯裡面的糖,是菜裡的鹽,是必須品。”
“那——能不能寫少一些?譬如說數量上可以減少一些?”
“可以。”柳下揮這次倒是答應了。可能他也覺得秦洛身邊的女人太多了一些,會影響到傳記整體的框架或者會帶來不好的負面新聞。“你說吧。要把誰從你的生命中抹掉?林浣溪小姐?厲傾城小姐?王九九小姐?蘇子或者——其它的誰?”
聽到他的這個問題,秦洛一下了就愣住了。
是啊。要把誰給抹掉?
林浣溪?不可能。
厲傾城?也不可能。
王九九?蘇子?聞人牧月?也不可能。
正如柳下揮剛纔所說,她們是是甜湯裡面的糖,是菜裡的鹽,是必須品。她們實實在在的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是自己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份。
生活不是小說,也不是遊戲。他不能把誰給從自己的生命中抹掉,因爲這是對自己也是對別人的一種不負責任。
WWW▲ Tтkan▲ c o 他能把林浣溪抹掉然後把她做的事全部都加到厲傾城身上嗎?他能把那個和自己一起去雲滇鬥熊的女孩子寫成是離嗎?
不行。絕對不行。
他不能這麼做,他寧願不寫這本傳記也不會這麼寫。
如果到時候她們欣喜的開始閱讀這本書,裡面卻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那是一種怎麼樣絕望的心情?
爲了成全自己的美名,卻要讓她們做出這麼大的犧牲,這是禽獸所爲。
“不能給她們應有的名份,這是制度的殘忍。”柳下揮像是看穿了秦洛的心事似的,苦口婆心的勸解道。“如果再在傳記中把她們存在過的痕跡抹掉,這就是你的殘忍了。”
秦洛笑了起來,很開心的笑。
“你不用勸了。我已經決定了。”秦洛看着柳下揮說道:“事實是怎麼樣的,就怎麼樣寫吧。既然她們走進我的世界,那就讓她們在歷史中也永遠的存在着吧。寫。每一個都寫。一個都不能少。”
“可是,你應該清楚,如果這本書面世,你不僅不會收穫美譽,反而因此揹負很重的罵名——花心的名聲總是跑不掉的。”柳下揮鄭重的提醒着說道。“這和我們的出發點又是相違和的。”
“那又怎麼樣?”秦洛反問着說道:“這是事實。這原本就應該是我揹負的東西,總不能把它都壓到她們身上。這對她們不公平。”
他突然想起厲傾城罵的那句粗話:男人如果不能給你的女人一個名分的話就管好你的JB。
既然秦洛沒能管住自己的JB,那就爲此付出代價吧。
他願意這麼做。
“說的好。”柳下揮拍掌叫好。“這倒有點兒重紅顏輕江山的味道。那我可就如實寫了,不能美名千古,那就風流萬年。”
“我重江山,更重紅顏。”秦洛笑着說道。他在乎自己的事業,卻沒準備因此而犧牲掉那些活生生的女人的感情。
會掀起什麼樣的風波?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