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後兩輛車子又不知道行了多少里路,才終於在一處位於大山深處的療養院門口停下。
秦洛的手機被他們搜走,又沒有戴手錶的習慣,以他的猜測,他們大概在路上急行了四個多鐘頭。
四個鐘頭,足夠從一座城市轉移到另外一座城市了。燕京龍蛇混雜之地,各方勢力交錯,做起事來有諸多不便。
門口有持槍荷彈的軍人把守,戒備森嚴。這不像是一個療養院,更像是一個軍工研究所或者軍事管理區。
進行過簡單的交接後,車子再次發動起來。敞開大門的療養所像是一隻安靜的潛伏在黑暗中的巨型怪獸,張開大口等待着獵物自投羅網。
二三分鐘後,車子在一幢還亮着燈光的小樓門前停了下來。
這幢小樓位於療養院的邊角位置,很不引人注意。它的牆體有些剝落,窗戶上的玻璃破了甚至都沒有人想到去安裝上去。周圍林樹蔭蔭,雜草叢裡蟲鳴和唱,像是恐怖電影裡的鬼宅似的。
秦洛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每一個暴力機關裡都會有這麼一處地方。
以前叫刑場,現在叫審訓室。
兩個守候在秦洛身邊的黑衣人率先拉開車門跳了下去,然後對秦洛喊道:“下車。”
秦洛也跟着下車,然後擡眼打量着這周圍的環境。
月亮已經落下,星星稀疏暗淡。有風揚起,吹的樹葉沙沙作響。大片大片的黑雲開始向頭頂涌來,世界一下子變的陰暗詭異起來。空氣裡都充滿了潮溼的味道。
要下雨了!
“我叫鄭撼。”那個和秦洛路上有過交談的大塊頭男人走了過來,看着秦洛說道。
秦洛點了點頭,笑着說道:“我不用自我介紹了吧?”
“不用。”男人說道。他從懷裡摸出煙盒,問道:“你抽菸嗎?”
“不抽。”
“那就進去吧。”鄭撼抽出支菸叼在自己嘴上,點燃抽了一口後,說道。
哐當---
正在這時,小樓的鐵門大開。一羣身穿軍綠制服的男人快步迎了出來。
走在前面的是一箇中年男人,身材瘦高,五官清秀,原本算是一個頗有女人緣的男人。可是,鼻子和嘴脣的中間部位卻長了一塊黑痣,痣上有幾根毛髮,嚴重的破壞了這張臉給人的美感。像是影視作品中總是亂點鴛鴦譜的媒婆。
媒婆男人掃了眼秦洛,然後笑哈哈的看着鄭撼說道:“鄭處,勞煩你親自送人。實在是愧不敢當。今天不能走,我們兄弟好好親熱親熱。”
“放心。我不會走的。”鄭撼面無表情的說道。“死的是我們的人。我要等待結果。”
“行。你要結果。我就給你結果。一定給你滿意的結果。”媒婆男人不懷好意的笑着。轉過身看着秦洛,說道:“怎麼沒拷起來?”
“不用拷。我不會跑。”秦洛笑着說道。
“這是你識趣。要是我,我也不逃。怎麼着?請進去吧?咱們倆好好談談。”
“走。”他身後兩個身穿軍綠制服的男人撲過來,用槍口指着秦洛,示意他進入小樓。
秦洛笑笑,舉步進入。
鄭撼也要跟上去,媒婆男人攔截道:“鄭處,你是從京裡下來的。呆會兒會有些少兒不宜的節目,你看着不合適吧?照我說,前面的小樓有酒有肉還有美女,兄弟們長途跋涉,鄭處不如就先帶諸位兄弟去哪兒稍做等待。你不是要結果嗎?我負責幫你把結果要回來。”
鄭撼想了想,帶着他的人轉身離開。
在軍綠制服的男人引導下,秦洛進入了一間空曠的房間。
這間房間很大,但是光光溜溜的。只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慘白的白熾燈在燈線的牽引下輕輕搖晃,給屋子裡造成一塊又一塊大片的陰影部落。
桌子靠牆的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而他們對立一面的椅子還空着,顯然是給秦洛準備的。
“坐吧。”媒婆男人走到那一男一女身邊坐着,還伸手對秦洛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怎麼不拷上?”那個臉如橘子皮一般的老女人聲音不悅的說道。
“就是。到這個地兒的,還從來沒有不戴刑具的。”另外一個禿頂男人也對此很有意見。秦洛就這麼氣定神閒的走進來,跟是旅遊參觀似的,讓他們很沒有安全感。
“蘭亭的鄭處沒有讓他戴。我們也不能太小家子氣。”媒婆男人說道。“到了石嶺,他還能跑了?除非他會飛。”
“那就趕緊開始吧。審完了回去睡覺。”女人催促着說道。她翻開面前桌子上的案宗,問道:“叫什麼名字?”
“秦洛。”
“哪裡人?”
“羊城。”
“做什麼的?”
“醫生。”
“你認識程建軍嗎?”
“不認識。今天才知道誰是程建軍。”
“程建軍遭到暴力襲擊傷害致死。你是直接的參與者。對此,你有什麼意見?”
秦洛笑笑,說道:“我只是旁觀者。”
“意思就是說,你不願意坦白了?”
“我已經坦白了。”
“狡辯。”女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氣衝衝的說道。
“只是你們想要的那種‘坦白’,恕我沒辦法坦白。”秦洛笑着說道。
“用刑。給他用刑。”女人指着秦洛罵道。“這混蛋太囂張了。不給他吃點兒苦頭,他是不會說實話的。”
秦洛無奈。自己每一句都是實話。只是,因爲他們不相信,這實話也就不是‘實話’了。
什麼叫做實話?其實取決於聽衆的態度。他們信,那便是實話。他們不信,那就是謊言。
媒婆男人和禿頭男人對視一眼,然後媒婆男人點頭說道:“用刑。”
於是,守在角落裡的兩個軍綠大漢立即衝上來拖拽秦洛。
“龍王。”唐裝老人站在龍王的竹椅前,身體微微鞠躬,恭敬的說道。
龍王像是睡熟了似的,眼皮子低垂,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哪兒。
離在旁邊削着蘋果,垂在半空中卻不斷裂的果皮齊齊整整,像是被機器撕扯下來似的。
“聽說龍王的身體康復的很好,我們這些老跟班聽了都很高興。”唐裝老人一點兒也不對龍王的態度感覺到意外,笑着說道。
龍王仍然沒有任何迴應。像是根本不知道面前站着一個大活人在和他講話似的。
“蘭亭信息處一級幹事人員程建軍奉命辦案的時候,被離和秦洛攔截下來暴力毆打,直至昏迷。現場有無數觀衆目睹了這一幕-----雖然及時的送到醫院治療,但是,因爲受傷過重,搶救無效死亡。軍部對此很是氣憤,無論如何,這也是同根同種的事兒,用得着下這麼重的狠手嗎?有什麼話是不能擺在檯面上說的?”
“所以呢?”龍王出聲問道。他仍然閉着眼睛,嘴脣像是都沒有翻動過。但是,任誰都清楚,這聲音也確實是從他嘴裡傳出來的。
即便只是一句問話,都讓人的心裡產生巨大的壓力。
“所以,離需要跟我們走一趟。”唐裝老人說道。想了想,又補充道:“龍王放心。我們也只是負責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們絕對不會爲難她的。”
離冷笑一聲,卻沒有說話。只是一口咬下半塊蘋果,放在嘴裡細細咀嚼着。汁水四溢,很是香甜。
“離是我乾女兒。”龍王說道。
“我明白。”唐裝老人點頭說道。“這件事,大家都明白。怎麼說,我當年也是從龍息裡面出去的。”
“既然知道她是我女兒,你們還要把她抓去?”
“龍王,我也是奉命辦差。死了一個人,總要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給調查清楚吧?”唐裝老人一臉爲難的說道。
“那麼秦洛呢?你們也把他抓了?”
“他在石嶺。”老人回答道。
“石嶺。”龍王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很好。石嶺。那兒有個外號吧?”
“鬼淵。”
“是啊。鬼淵。有進無回,一直到現在,還保持着沒有人能夠活着走出來的記錄。你們當真要殺掉他嗎?”龍王問道。
“怎麼會?”唐裝老人尷尬的笑着。“只是調查問題而已。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一定會完好送還的。”
啪!
龍王一巴掌拍在龍椅上,他這一掌使足了力氣,竟把那特別打造的竹椅給拍散了。
喀嚓喀嚓-----
一陣肢體解散般的響聲後,椅腳終於難以支撐龍王的重量。
哐!
椅子癱廢成一堆竹片,龍王的身體也陷入了竹片裡面。
傭人和特護驚呼着跑來,等在外面的喬木和幾名衛隊成員也快步往裡面衝去。
可是,不待他們衝進。龍王雙手往地上一拍,平躺在地上的身體竟然就直立站起。
他的兩隻手裡各撐着兩根柺杖,橫眉冷目,長飛向後飄散。他怒視着唐裝老人,大聲吼道:“一個是我的乾女兒,一個是我的徒弟-----他想做什麼?你回去問問皇千重,他到底想要做什麼?他想讓我無子無後,斷子絕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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