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路上。轉瞬數裡。
開車的人不急,可是坐車的人卻很是着急。
“福清,開快一點兒。”洛莘坐在車後催促道。
“是。夫人。”開車的中年男人再次加速。這條道限速是一百公里,他早就已經超過這個限制了。
窗外景色飛速倒退,洛莘仍然覺得心焦如焚。
她一直在撥打皇千重的號碼,可是電話接通卻無人接聽。傅風雪等人不用手機,她也沒辦法和他聯繫。
看着手機上一個熟悉的人名,幾次欲撥通,卻又強制忍住了。
“秦洛。”洛莘苦笑。撥通了又怎麼樣?請他幫忙打探信息?還是請他去龍息勸阻自己的兒子?
想起皇千重離開時那決絕的眼神,洛莘就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
她太瞭解自己的兒子了,因爲家裡的巨大變故,他把尊嚴和麪子看的比命還重要。這就像是一個人缺少什麼,所以他就越是在乎什麼。爲此,他會做出任何瘋狂的事情。
這也是她暗地裡想要把他調出龍息的原因,她不能讓他留在這兒,他會把自己給毀了-他怎麼可能是軍師的對手呢?
“皇千重。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啊。”洛莘暗自祈禱。
龍息大院越來越近,她心中沒有喜悅,那種不安定的感覺卻越發強烈。
“離。”
“嗯。”
“我平時對你好不好?”
“不好。”
秦洛尷尬的笑笑,說道:“那咱們倆的關係不錯吧?”
“還行。”還行的意思就是說‘我對你好’。
“那你告訴我那個人到底是誰?”秦洛說道。“你們好像都知道這些事情,就是不告訴我。這太不講義氣了吧?咱們是什麼人?軍人。軍人不是最講究情義的嘛。”
自從食堂離開,秦洛就一直跟在離的屁股後面問這個問題。離進臥室,他跟進去。離坐在沙發上,他跟過去。離出來訓練,他也跟了出來。離走到哪兒他就跟到那兒。一幅打破沙鍋問到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
當然,他也想從其它人身上打破缺口。譬如和尚譬如火藥-他們像是悶葫蘆似的,提起這個問題就沉默不語。一點兒都不給面子。
都說內事不決問‘天涯’,外事不決問‘擺度’。如果可以的話,秦洛真想上擺度搜一搜。
他實在是太好奇了。也實在想把這事件事情串起來搞清楚。
軍師無端發飆,卻是因爲那個男人,這裡面有很多東西秦洛想不明白。
“我不能說。”離說道。
“爲什麼不能說?”
“就是不能說。”
“爲什麼不能說?”
離從單槓上翻下來,怒氣衝衝地盯着秦洛,說道:“不許再問。想知道的話,自己去問軍師。”
“軍師不可能和我講這些。”秦洛說道。
“我也不可能和你講這些。”
秦洛就沉默了,幽怨的嘆息一聲,說道:“算了,我不問了。反正我也是個外人。知道這些事做什麼?”
離聽到秦洛這麼說話,心裡突然間覺得好難受。
“我們這樣對他隱瞞是不是不對?這樣真的會讓他把自己當成外人嗎?”
她看着秦洛,說道:“你真那麼想知道嗎?”
“剛纔想。現在不想了。算了,你也不要說了。我不想讓你爲難。”秦洛說道。以退爲進這一招玩的是神乎其技。
“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不許說出去。”
“我以我的個人信譽保證。”秦洛說道。“一定不會說出去。”
“不要拿你沒有的東西來發誓。”
“愛情和尊嚴。”秦洛趕緊換兩個。這女人,用得着這麼較真嗎?
瘋了。
皇千重要被氣瘋了。
把東海的水全喝了,也澆熄不了心中的怒火。
把西山的土全吞了,也壓不下心中的不平。
皇千重很委屈,實在是太委屈了。
人證物證俱在,還有視頻做證,可是,傅風雪那個老匹夫看過幾眼之後就認定是自己的錯。
這是什麼行爲?這種程度的偏僻也太極端了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精心設計的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你憑什麼說是我的錯?視頻已經拍攝下所有內容,你可以找廚房的工作人員對質-----如果你還不信的話,你甚至可以找她的那些朋友來問個明白。我犯下什麼錯?因爲和她開了一個小玩笑所以遭到爆打?因爲去道歉所以理應受到屈辱?我不服。”皇千重‘適時’的表現出自己的憤怒和委屈,只有這樣,才證明自己真的‘很委屈’。
如果傅風雪一說‘是你的錯’,你立即就一幅偃旗息鼓心思被人看穿的嬌羞模樣,那可真是坐實了自己的罪名。皇千重沒有那麼傻。
“很早以前,我就學會了不要相信眼睛。因爲眼睛也會騙人。”傅風雪臉色平靜的審視着皇千重,像是在研究一件很好玩的器物。“現在的你和剛纔的你不同。聽我說完這件句話的你又和前一秒的你不同-----人會變。每時每刻都會變。”
“我會變?她就不會變嗎?她不僅會變,還會編吧?“皇千重眼神惡毒的看着軍師,說道:“我不服這個判決,我要上訴。我要向軍部提交抗議。人證物證俱在,我相信軍部一定會給我一個公道。”
傅風雪對着軍師揮了揮手,示意她先退下。
軍師行了個軍禮,無聲離開。
現在,小院裡只有傅風雪和皇千重兩個人。院門也被軍師臨走時關上,寂寥無聲。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軍師在的時候,皇千重還是勇氣十足,鬥志昂揚。軍師這一走,他獨自面對這個男人時,心裡反而有了種緊張感。
軍師又不是自己的朋友,相反,她是自己的對手-還真是想不明白這種感受的由來。
“我答應洛莘助你去西南。對你來說,那兒是福地。打磨一下性子,兩年之內也不是沒有再次升遷的機會。”傅風雪難得的這麼和藹溫柔的和人說話,就連皇千重都有點兒不自在。
“想求我息事寧人大事化小?”皇千重在心裡想道。
不過,傅風雪的聲音軟了下來,他也不敢再那麼凌厲。
“謝謝叔叔幫我。”皇千重鞠躬道謝。他竟然提起自己的母親,那就不是公事,是私情。所以,皇千重改口叫傅風雪叔叔。“我也決定去西南了。我會努力,不會讓叔叔失望,不會讓父親名譽蒙羞。”
傅風雪讚賞的點了點頭,說道:“明白就好。既然這樣,你又做這些有什麼意義?”
皇千重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熱血上涌,臉上的紫紅色越發的濃郁清晰了。
說來說去,這個老匹夫還是不相信自己。還是認爲是自己在背後搞陰謀詭計。
欺人太甚!
實在是欺人太甚!
皇千重的拳頭握起又鬆開,這是緩解心中戾氣的方法。
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聲音平靜的說道:“叔叔就那麼相信她嗎?”
“我是不相信你。”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還有什麼情面好講的?
皇千重仰天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爲自證清白。我會將今晚之事向軍部提交出申訴。”皇千重咬牙說道。那張原本很好看的臉先是被軍師給揍成豬頭,現在又做出這幅猙獰狀,實在是可惱可憎。
傅風雪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自顧自說道。“不用去西南了。我欲尋一守門人。你正好合適。”
守門人?
龍息隊長不幹也就算了,現在還要淪落到他的守門人?
皇千重心想:你幹嘛不一刀捅死我?
“謝謝叔叔厚愛。不過,道不同,不相爲謀。”說完,皇千重轉身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