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如洪水,只是短短頃刻間,隨着飛劍劍光的宣泄,已然在甲板上鋪積了厚厚一層。
那鮮紅的色澤,以及那新鮮的血腥味,恐怕不管是什麼人,都想不到,流出這些鮮血的並不是活生生的人類,而是一羣六百年前便已失去了生命的死人!
每一劍的揮出,都叫林白的胳臂變得沉重無比。雖然他心中很清楚,眼前的這些人,都已不是那些六百年前有着大無畏精神,向着廣渺海洋進發的英靈們。但望着那些淋漓的鮮血,卻是無法不叫林白去多想,去懷疑自己劍下收割的生命,究竟是死人,還是活人!
這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一種詭異的沉悶感緩緩籠罩整場。直叫林白覺得心中就像是壓了千百塊沉重的塊壘,不管如何揮動掌中飛劍,那股鬱意都無法得到發泄。
“這是……”就在心神沉重莫名之時,林白眼角目光卻是驟然一寒,他發現此時此刻,已衝到自己身前的一人,面相年輕,約在三十餘歲的樣子,而且和之前他所面對的其他五大三粗的船員不同,這人容貌俊秀,文質彬彬,而且在他的手中,更是握了一支毛筆。
順着那毛筆的筆端,不斷有粘稠的黑色海水墜降而下,一滴接着一滴,就像是淋漓的墨汁,就像是那年輕人正是要書寫什麼東西一樣。
是他,他終究還是沒逃過這一劫!看到那年輕人手中握着的毛筆,林白的心不禁驟然一凜。冥冥之中,他有一種感覺,此時此刻,自己眼前這手中持着毛筆,彷彿至死都不忘記錄什麼東西的年輕人,應該就是在船艙中留下了航海日誌的那名書記官。
終究還是沒有逃過這一劫!望着那年輕人凝固在臉上的驚懼神情,林白眉梢微垂,臉上滿是惋惜之色。雖然那年輕人的航海日誌寫的無比零碎,但從那些字裡行間,他能夠看得出來,這個書記官和他所處那個時代的那些人很不同,他想的東西要更深遠一些。
一個跟隨着船隊,進行了一次環球航行,領略了同時代人領略不到的風光,甚至能夠從一個古老文明的興衰,想到華夏王朝興替本質的人,又怎麼可能是一個凡夫俗子!
如果能夠給他足夠的時間,能夠給他足夠的機會,他絕對會比他的那些同窗們走得更遠,甚至連歷史很有可能都會因爲他這樣的人存在,而進行一次小小的改寫。甚至與可能因爲他們這些人的存在,華夏就不會存在那長達一個世紀的屈辱歷史!
但一切改寫歷史的機會,盡數都被沉埋在了此處,讓這些原本熱血沸騰,有着一腔報國之志的仁人志士,就此沉眠於幽深的海域深處,再不見天日。
最重要的是,跟隨着這些人沉眠於海底的,不僅是他們的一腔熱血,更是有着他們對故土的眷戀,更是有着他們對歸家的渴盼!葉落歸根,這是所有華夏人至死不渝的心態,不管去了什麼地方,不管在什麼地方,故土都是他們所魂牽夢縈的所在。
在茫茫無際的海洋上漂行了那麼多年,對故土,對家的渴盼,恐怕已經深深的刻在了這些人的骨子裡。但在進入此處之後,他們所有對歸家的渴望,所有對故土的眷戀,都埋入了這片深沉如墨汁的海域之下,永世不見天日,永生無法得到解脫。
即便是死亡,對他們而言,也不是解脫,而是沉重如大山般壓抑了他們六百年的存在!
“身不能歸家,魂不能安息,今日我送你回家!故國山河雖改,但其民志卻未變,上路吧,且莫要停留,再回去看一眼而今的華夏
!”望着那面容呆滯,手中持着毛筆,向着自己撲來的年輕人,林白眼眸驟然一凜,手中飛劍驟然斬出,劍光呼嘯着掠過他的脖頸。
劍光閃過,那年輕人的頭顱如皮球一般,登時高高躍起,一腔在海水之中沉鬱了六百年,卻未曾冰冷的熱血,登時沖天而起!不知道錯覺還是什麼,在那頭顱高高躍起的那一瞬間,林白似乎看到在那年輕書記官的面頰上有一抹笑容流露,那是解脫的笑容。
望着那高高飛起,而後直接墜降入海,濺起一團水浪的頭顱,林白只覺得這一瞬間,就像是有千百把鋒銳的鋼刀在向着自己的心臟不停的戳動一般,叫他只覺得痛苦難忍,體內的鮮血更是如潮水般,不斷向着大腦沖刷不斷,叫他覺得一陣陣暈眩!
略一沉默,林白突然將掌中長劍向着身前驟然一橫,緩緩道:“劍光斬!”
話音落下,只見順着林白掌中所握的飛劍,陡然開始有一陣陣的震盪。而順着劍鋒所在的位置,更是有一層層波紋在不斷的盪漾,就像是連劍鋒周圍的空氣都在不斷的破裂。
“我送你們回家!”沒有任何徵兆,林白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哽咽,而順着他眼眸之中更是有一抹悽楚神情緩緩流露,而隨着他的話音,只見自他手中的飛劍,登時有千萬道銳氣驟然迸發而出,每一道都呼嘯如利劍,裹挾着一股無可阻攔的恐怖氣勢。
劍光襲過,血雨登時墜降而生!天地之間,此時此刻,已徹底化作了一片血紅之色,就連林白身前的那雪水,在這一刻,都徹底化作了純粹的紅色,看上去詭異莫名。
而整艘寶船,此時此刻也盡數被那濃烈的血光所包圍,整艘船似乎變成了血船!鮮血蔓延着船體緩緩滴落,無數殘肢堆疊在甲板之上,那模樣慘烈如人間煉獄。
不知道劍揮起了多少次,不知道鮮血迸濺出了多少,但林白卻是猶如感覺不到疲憊一般,手中的長劍仍舊無休無止的不斷擡起!因爲他明白,如果自己不幫這些六百年前的英靈們獲得一個解脫,那就永遠不會有人能再給他們尋一個解脫之法。
沉淪六百年,對這些人的折磨已經夠深了,如今這一切既然被他見到了,那就算多讓他們再承受一分一秒,他都無法容忍!不管心有多疲憊,他都必須要仗劍前行!正因爲是在意的人,正因爲是不能忍受的痛苦,所以這劍要比往昔更凜冽,要給他們個痛快!
劍光璀璨,血光奪目!一切就像是要一直這樣無休無止的繼續下去一樣,不斷的在此處瀰漫不斷,除卻劍氣侵入身軀帶來的斬破感之外,再沒有其他任何聲響!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甲板已盡數被鮮血所覆蓋,即便是林白的身周都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紅霧。那是血腥殺戮之後,所積聚的血煞,那是亡命在他劍下的那些人不甘不屈的靈魂!但一切終於告一段落,此時此刻,還在林白身前的,就只剩下五人!
林白能夠感覺得到,這五人和此前的那些船員截然不同,他們身上的氣息更爲古怪,而且就像是冥冥中有某種詭異的元力在他們體內流動一般,端的是詭異莫名。
他們是什麼人?望着那止步在自己身前數丈之處的那些行屍,林白眼角微凜。
轟!就在疑惑在林白心中乍一滋生之際,只聽得虛空之中陡然一陣無形的震盪,而順着這五人的身軀,突然有一種如颶風一般的氣息驟然衝出,直接呼嘯入天幕!
而就在這氣息衝出的一瞬間,那五名行屍眼眸中的光華陡然大作,那光芒冷冽而又悽楚,而且冥冥之中,更有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聲驟然響起,無比的悽楚,充滿了悲與痛!
“這……這是……”感觸着那氣息,林白的雙眸突然一凜,眼眸幾乎都快要炸裂,雙眼死死的盯着那五人的頭頂之處,那目光似乎是要洞穿幽冥,勘破世間的一切!
而就在此時,倏然間,順着那五人的身軀陡然有一陣陣森寒爆發而現,而且順着他們的身軀更是有璀璨的光弧驟然衝出,向着虛空之中不斷凝結!
那是一種浩瀚的氣息,那是一幅浩瀚的畫面!而那氣息,而那畫面,對於林白而言,更可說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步,他要比如今這世間的任何人都更瞭解那氣息是什麼!
不僅如此,在那氣息驟然出現在虛空之中,他手背上的河圖洛書更是驟然一陣悸動,就像是感觸到了什麼東西,又像是在爲什麼東西默默的致哀!
轟!與此同時,從那五人身軀之中衝出的氣息和光華驟然碰觸在了一起,冥冥之中的虛空中,登時有無數符紋璀璨閃爍,而後緩緩凝聚,漸漸堆積成型!
只是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只見順着那五人的頭頂,漸漸有人形的光華虛影驟然顯現!那虛影和他們的面容幾乎一致,纖毫可見,而且在那虛影中更是有一股奪人心魄的浩瀚氣息不斷向外逸散,而且在那虛影的眼眸中,更滿是枯寂和神聖!
普天之下,能夠做出此種的異象的,唯有相師,唯有化神境界的相師!
而這也就是說,如今出現在林白身前的這些人,就是當初跟隨着艦隊出海航行,被那些船員以及海外蠻夷們尊崇爲仙師的一衆相師!他們也沒有死去,也枯寂在此六百年!
“前輩,晚輩送你們回家!”深吸一口氣,林白虎目之中陡然有淚光晶瑩!--13096333908866461855+dliineda+18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