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的元旦,剛停歇了沒幾天的大雪,又紛紛揚揚的下了起來,爲燕京這座古老的城市披上了一層銀妝。
不過再嚴寒的天氣也擋不住出遊的人們,在掛着“喜迎元旦”的商場或者是公園門口,到處都充滿了歡聲笑語,洋溢着節曰的氣氛。
“哥哥,哥哥,我掛不上去,你來幫忙啊……”
在景山公園的一處四合院院落裡,也充滿了過節的氣氛,劉藍藍拿着幾個紅色的燈籠,準備掛到門前,只是個子太矮,怎麼都夠不到。
劉藍藍這一代人大多都是獨生子女,大伯和阿姨家的孩子都要比她大出十多歲,平時也沒什麼同齡的親戚一起玩,自從葉天和於清雅來到,小丫頭總是跟在身後哥哥姐姐的叫個不停。
“藍藍,我來,別摔着了……”
葉天聽到藍藍的喊聲後,掀開布簾從屋裡走了出去,看到劉藍藍正搬個板凳準備踩上去,連忙把她抱下來自己將燈籠掛了上去。
從上次跟劉維安回到這個四合院,葉天的身份也被挑明瞭,和他想象中或許會遇到什麼阻礙不同,包括聽到消息後連夜從東城趕到葉冬梅家的二姑,都對他是喜愛有加。
要知道,老葉家一向男丁都不旺盛,到了葉東平這一輩更是獨苗一個,如果不是大姐葉冬蘭積怨難消,那兩個姑姑早就把這個弟弟找回來了。
眼下平白多了個親侄子,這幾個女人心裡都是笑開了花,就連對葉天父親還有些埋怨的老太太,那也是怎麼看這侄子怎麼順眼。
至於那筆錢的事情,葉天則是都推到了於清雅的身上,說是於清雅父親的朋友借給他的,葉東平還不知道小姑生病的事情,葉天想等寒假回家,再和父親談起這件事,並且讓他回京給大姑道歉。
這個道理倒是站得住腳,尤其是給了老太太個臺階下,讓她也很滿意,而且由此一來,幾個長輩愈發喜歡於清雅了。
葉天的大姑葉冬蘭更是拿了副金耳環,說是老葉家家傳的,非要送給於清雅不成,搞得那丫頭今兒一直臉紅紅的。
“藍藍,讓你哥歇會,別老纏着他……”
屋裡傳來葉冬梅的聲音,不過雖然是在訓斥女兒,聲音裡卻充滿了喜悅,他們家……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和高興過了。
今兒一大早大姐二姐兩家人都來到了葉冬梅的家裡,加上葉天和於清雅,整個內屋外屋都擠滿了人,除了葉東平不在之外,老葉家的人算是到齊了。
葉冬蘭的老伴在五年前就去世了,她的一個女兒嫁到濟南,算是一個人在燕京,不過經常義務去街道辦幫忙,倒是活得挺充實的。
葉天的二姑叫做葉冬竹,夫妻兩個都是西城中學的老師,現在還沒有退休,有一個兒子已經結婚了,生了個男孩剛剛會跑,一家子也都來了。
說老實話,這種場合雖然讓葉天感到很溫馨,但也有點不習慣,他從小一個人呆慣了的,現在一屋子人圍着他問東問西,逃跑的心思都快生出來了。
“葉天,別忙活了,進來吃飯吧……”
門簾掀起,一個三十出頭的壯年漢子衝着葉天招呼了一聲,他叫陸琛,是葉天的大表哥,法醫專業畢業的,現在市公安局相關部門工作,算是個很體面的工作。
“表哥,來了,藍藍,吃飯去……”
葉天點了點頭,帶着藍藍進到了屋裡,裡面桌子上已經擺好了菜,四個涼菜兩葷兩素,另外還有八個熱菜,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
陸琛拿了瓶白酒,挨個給自己老爸和劉維安倒上之後,看向葉天問道:“小天,喝點酒?”
“喝點……”
葉天點了點頭,他從小沒少和老爸喝酒,對於二鍋頭的味道早就深入骨髓了,一兩斤就根本不在話下。
喝了酒桌上的氣氛自然就熱鬧了起來,別看劉維安人老實,酒量可真不錯,喝到最後陸琛爺倆都扛不住了,還是葉天給打的圓場。
吃過飯後,讓葉天感到驚愕的是,陸琛爺倆還有劉維安,居然老老實實的收拾起桌子來,這在燕京普通家庭可是不常見的,老爺們收拾家務,說出去倍丟份兒。
回頭看看三個姑姑,卻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葉天不由苦笑不已,怪不得老爸做起家務來那麼利索呢?敢情有這麼幾位姐姐,想不勤快都不成。
“葉天,來,姑姑和你說說話……”
男人們去收拾家務了,葉天的二姑讓陸琛的妻子云曦帶着孩子和藍藍去外面玩,於清雅見到這架勢,也跟着出去了。
“姑,什麼事兒啊?”
葉天跟到內屋,看到大姑小姑都坐在牀上,連忙搬了張椅子在牀邊坐下了,開口說道:“小姑,不會又說錢的事情吧,我都說了,那錢不用你們管的……”
在得知葉天的錢是從於清雅處借來的之後,他這幾個姑姑就添了心思,除了葉冬梅是實在沒辦法之外,大姐和二姐這段時間都在想辦法張羅錢呢。
聽到葉天的話後,葉冬蘭搖了搖頭,說道:“小天,這可不行,等年前差不多就能湊夠20萬了,到時候你還給人家,咱們老葉家不能沾這便宜……”
“沾什麼便宜啦?大姑,那鐲子可還在她手鐲上戴着呢,再說了,是我送的,您幾位就別艹這心了,還是想想小姑過完年做手術的事情吧……”葉天搖了搖頭,三兩句話岔開了話題。
在葉冬梅拿到那二十萬之後,劉維安第二天就聯繫了醫院,經過一番協商和溝通,和葉冬梅腎源相匹配的那個人,同意了在春節後進行腎移植的手術。
而在這段時間內,葉冬梅所要做的就是把身體恢復到最佳狀態,爭取在移植手術完成後能減少排斥反應,順利的與其融合。
看到葉天一副大人口吻的樣子,葉冬梅幾人都笑了起來,葉冬蘭開口說道:“小天,這事不是你該艹心的,錢的問題就不用說了,大姑和你說點別的事吧……”
“別的事?大姑,您說……”葉天坐正了身體。
“小天,我不知道東平有沒有和你說過關於你母親的事情?”
這次提到弟弟,葉冬蘭難得的沒有發火,她已經從葉天口中知道葉東平這些年來都是孑身一人過來的,對弟弟的怨恨基本上也消失的差不多了。
“我母親的事?爸從來沒有提過,大姑,您知道些什麼嗎?”葉天的口氣雖然很平穩,但眼中卻是露出了一絲渴望。
聽到葉天的話後,姐妹三個對視了一眼,還是由葉天的大姑開口說道:“小天,你也不小了,這事不應該瞞着你,東平不說,姑姑來告訴你吧……你的祖爺爺,曾經是北洋政斧的一位高官,後來民國成立後,在燕京也擔任過公職,當時葉家可謂是風光一時……”
葉冬蘭這一番話足足說了大半個小時,而所講訴的事情,也頗爲曲折離奇,直到老太太講完後,葉天還沒回過神來。
原來這姐妹三個口中的老葉家,也並非是無名之輩,在中國近代史上,也曾經留下了不可抹殺掉的痕跡,尤其是葉天的曾爺爺,在當年的袁大總統手下也是一號人物。
而葉天母親有一位叔爺,也就是宋浩天的親叔叔,在民國之前則是跟隨孫先生的,在袁大總統稱帝的時候,被北洋給抓了起來。
宋家當時在京城那也是根深蒂固的大家族,自家的嫡系子孫被抓,立馬是託人花錢找關係,這一找,就找到了葉天曾爺爺的頭上,送上了大批的財物。
當時葉天的曾爺爺一口答應了下來,準備斡旋這件事情,誰知道當時那位大總統一紙急令,把他給調往河南,等再回到四九城的時候,宋浩天的叔叔卻已經是人頭落地了。
收錢不辦事,這在那個混亂的年代可是常有的事情,葉家的老爺子當時也沒放在心上,只是宋家也非小門小戶,雖然沒有立刻去找葉家說理,但這仇……卻算是結下了。
俗話說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等到建國解放後,宋家卻是因爲曾經在戰爭時期給予過執政黨幫助的原因,躲過了五十年代初期的幾次運動。
但是葉家,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老爺子在北洋政斧和民國政斧任職的經歷,成了葉家的一大污點,加上宋家的推波助瀾,老爺子在七八十歲高齡的時候,竟然被關進了監獄,還沒等最終的結果出來,幾個月後就鬱鬱而終了。
如此一來,宋葉兩家算是結下了深仇大恨,只是宋家當年做的是工業,即使在那困難的時期,仍然可以開枝散葉發展壯大。
而葉家則不然,幾十年都靠着老爺子撐着,老爺子一去,整個家族就分崩離析,葉天的爺爺最終也只能進工廠做了個工人,當年顯赫一時的家族,算是徹底敗落了。
不過葉家雖然破敗了,但是兩家的恩怨,卻誰也沒有忘記,這也是當年葉東平和葉天母親結合後,同時受到兩家責難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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