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陽站在門口,回身看了看階上的雪,茫然地對小菲說:“把雪掃了吧,一會舒雅出來滑倒可不好。”
小菲默然點頭,卻什麼都不說。路陽卻認真起來了,死死盯着她,“你去啊,我必須看着你把階上清掃了才進去。”
小菲擡起頭,啞聲道:“進去吧,娘娘在等你。”
路陽厲聲道:“我自然是知道她在等我,只是我如今跟你說的是這雪,你馬上去掃了。”
小菲喉頭哽咽着,她知道路陽不敢進去,她已經察覺了什麼,否則她臉上不會有這麼絕望的神情。只是不進去,便能改變些什麼嗎?
寒歌帶着素年過來看了,他遠遠便聽見路陽的聲音,不由得加快腳步走過來,見路陽神色有異,嘴脣微顫,想着她大抵是知道了,皇后是他親眼看着斷氣的,只是聽說來了個能人,爲她延緩了一個月的命,他也想進去看看是否真實。
“路陽........”寒歌輕輕喚了一聲,小菲急忙行禮,寒歌對她說:“沒事了,你下去吧。”
路陽拉住她:“下去什麼?我都說了把這雪掃乾淨了再去,也罷,你去吧,我來打掃。”說罷,便放開她,想尋掃帚去。寒歌一把拉住她,“走,進去看看。”
路陽定定地看着他,楚楚地搖搖頭:“不,你先進去?”寒歌摟着她的肩膀,第一次用很溫柔的語氣跟她說:“沒事的,進去吧!”
路陽臉色慘白,被寒歌拉着跨過高高的門檻,舒雅急急迎出來,看到路陽,她差點就哭出來了。路陽搖搖頭,瞧着她沒有血色的面容,還有那沒有起伏的胸膛,最重要是的靈魂不過是寄居在這身軀裡,已經形神分散了。她一臉的不可置信,輕輕地碰觸她的臉,冰冷沒有任何人的溫度,她的聲音卡在脖子裡,她一度認爲那不是自己的聲音,“你,是舒雅?”
皇后對着寒歌福福身子,寒歌雖感覺驚異但也沒有恐懼,他看向屋中的另一個人,他坐在椅子上,淡淡地看過來,臉上似乎沒有任何表情,那想必是他這輩子看過最出塵的神情和容貌,他不是塵世中的人吧?
皇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路陽微微笑:“我縫製的披風,到底趕上用場了。這小羊皮靴子還好穿不?”她的笑容溫潤依舊,甚至半點憂傷都沒有,是否她在路陽面前,已經習慣了什麼都不說?保護一個人,總自以爲是地把所有傷痛都扛在身上,這種所謂的偉大,其實恰恰最傷害人。
路陽看了看落塵,又看看皇后,終於明白了爲何她明明已經死去,卻還能站在這裡跟她說話,她啞聲對落塵和寒歌說:“你們出去一下吧,我有話要跟舒雅說。”
落塵想說什麼,寒歌搶先一步說了:“好,朕出去,讓你們姐妹倆說說話。”
終於屋子只剩下兩個人了,終於只能看着彼此的臉再也無法逃避。路陽心中的一棟圍牆正在不斷的坍塌,她無法阻止這種絕望的感覺蔓延,看着眼前這個以爲至少能陪她幾十年的皇后,她痛得喘不過氣來,是的,這就是她的宿命,要是她再繼續留在這個地方,那她還會一直遭遇這種痛,這只是個開始。
“坐吧。”皇后拉着她坐在椅子上,她的手冰涼如水,直冷得她渾身顫抖,路陽坐在椅子上,擡起頭看着皇后那張再也笑不出來的悽酸面容,滾燙的淚水頓時跌落,燙了皇后的手。
皇后努力撐出一個笑容,“不要哭,這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其實我這二十年的生命都是賺回來的,我應該在一出生便死了,是我爹爹努力延續了我的生命。”
路陽喉頭直髮酸,她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皇后苦笑道:“我跟你說過,一出生的時候,我的身子就不好,十分的孱弱,幾乎性命不保。後來得遇毒教的教主,她傳授我毒功,護住了我的心脈。由於我沒有修習她們的內功,而是從一個正派的老前輩那裡修習陽剛的內功,從而導致毒液反噬,侵吞我的肉身。我想之前你一定很疑惑爲什麼我爹爹會給我送毒藥。那是一種讓人迷幻後而自盡的毒藥,他不忍心我受盡痛苦後再悽慘地死去,所以寧願我迷幻後自盡,帶着微笑和幸福,可我捨不得離開你,捨不得離開許多人。他後來便心生一計,讓一個小太監給我宮裡送這種迷幻香料,誰料竟被宛貴妃首先截了去,她並把這種香料當做是稀罕物送給良妃,害了良妃的性命。其實看到良妃自盡後宮裡瀰漫的香味,我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裝作不知道,是不知如何跟你說,我也不想你從那個時候起,便把我看待成一個將死之人,我無法面對你整日的憂愁和悲傷,所以選擇什麼都不告訴你。”
路陽淚流滿面,“是不是落塵不救你,我回來看見的就是你的一具屍體?”不,她寧願早知道,那樣她會知道他們還有多少相處的日子,她會珍惜,她會好好地陪伴她,至少她不會離宮,甚至不會做這個順天府尹,她只會每日在宮裡陪着她,但她剝奪了她選擇的權利。
“無論我告不告訴你,最後我也要走,路陽,我真的做不要要你陪我一起倒數生命的終結。”皇后臉色悽慘,路陽抱住她,她渾身散發寒冷的氣息,皇后想推開她,但路陽的手勁很大,皇后急急說:“放開我,我身上的陰氣會傷了你。”
路陽心中痛不可擋,若這世間還有生命能傷了她,那就是她對這世間人的留戀,“你的陰氣傷不了我,其實我知道這一幕遲早會發生,我只是沒想過會這麼快,我想只要多給我幾年的時間......”路陽泣不成聲,舒雅要走了,以後便再見不到她,舒雅走了,那她的人生只剩下誰?接下來該到誰?寒歌?她不敢想,心中痛得絕望,遲早會是寒歌,即便下一個不是寒歌,總有一天是他。
皇后也哭了,蒼白的面容更顯得幽森,今天是她的最後一天了,也許話別後,她就要走了。
她好些話想跟路陽說,只是現在想來,說與不說都無所謂了。
皇后在閉上眼睛之前,想起那翩翩少年踏着陽光而來的一幕,他爲了她竟然和宛貴妃扛上了,一個奴才竟然公然挑戰貴妃,她爲他擔憂,但卻享受被保護的感覺。
她身體滑落之前,在她耳邊輕輕說:“路陽,我愛你!”然而,驚慌失措的又傷痛難當的路陽卻聽不清楚,急急地抱住她滑落的身子,大喊一聲,“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