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已經是深夜。擡頭看天,滿天星輝,星夜寒冷。
雖然已經春意闌珊,但是晚上還是有些寒冷的。路陽下意識地往落塵的房中看去,只見燈火依舊未曾熄滅,窗櫺上影着兩個影子,頭靠得很近,似乎還在興高采烈地說些什麼。
他們聊什麼?竟然聊至深夜。路陽有些不是滋味,落塵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基本都是不說話的,她還以爲他天**沉默。也罷,吃這種沒意義的醋有什麼用?她不是說過希望他以後過得好點嗎?如今有一個女子能帶他走出那段傷感的過去,豈不是美事一件?她做朋友的爲他高興都來不及的。
推門進去,房子中一片清冷,她習慣不要人守夜,所以可人小蝸牛早就睡覺去了。和衣躺在牀上,眼皮卻遲遲不肯合起來,嘆息一聲,從衣櫃裡拿出一套衣裳往木桶走去,她纖手一拂,只見原本什麼都沒有的木桶忽然熱氣騰騰,還夾着玫瑰的甜香味道。
羅衣落盡,往桶裡一縮,整個人便舒服地嘆氣,“人生最舒服,莫過於在睡不着的時候可以泡一個熱水澡。”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伴隨着聲音向路陽襲來的,是一隻覆上她後背的大手,“若是有人爲你搓浴,會否更是美事一件呢?”
路陽也不驚不擾,閉着眼睛淡淡地說:“怎麼?和你的良朋知己道完心事了?”
“還沒,她累了,霸佔了我的牀,我能過來跟你擠一屋嗎?”落塵故意可憐兮兮地說,面上哀怨,心中卻是十分高興的,他是否可以把她這個行爲看做是吃醋?
“你何不跟她擠一屋?”路陽趴在桶邊,舒服地享受着免費的搓浴工。
“那我與她還沒到這個地步。”落塵落力地用掌力催動暖氣,在她背上輕輕地按摩。
“你與我也不是很熟好不好?雖然是一副皮囊,但是我到底是女人,看女人洗澡可是要坐牢的。”
“那就坐吧。”
“她是什麼人?”路陽還是忍不住問,她身子慢慢地沉下去,然後轉過身子回來趴在落塵面前,與他面對面相看,她的身子泡在水裡,他若不是刻意盯着看,是看不到她的身子。她的手腕在滴水,水滴落在地面上,沾溼了落塵的鞋子。
“她和你不一樣。她是我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落塵想說的是她和他心中所愛的女子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但是他自私地想她不記得筱筱,因爲一旦記起筱筱,代表着也會記起他,更會記得她和星君之間生死相隨的情意。
他賭不起。
他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成全了她與寒歌的一段情,剩下的日子,他不能再想讓。
他就像一個站在田野荒涼了千年的稻草人,看着她無數次經過自己面前,去向不知名的遠方,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纔會停下腳步,看一看身邊一直守護着她的稻草人。
什麼時候,她不再是過路人?
路陽聽了他的解釋,心中的壓抑反而加重了,“我以爲,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與我之間,不止朋友這麼簡單!”落塵若有所指地道。
“落塵,你以前很愛很愛過一個女孩,對嗎?”路陽忽然注視着他問。
落塵心中漏跳一拍,眸子暗黑看不清思緒,“嗯!”
“你忘不了她?”路陽再問。
落塵沒有言語,坐在木桶旁邊的椅子上,靜靜地看着從窗縫透進的一絲冷光,神情陰鬱。
“從前,有一個人,他很悲慼地找到一個大師,然後對大師說他忘記不了一個女子,明知道不能在一起了,但是卻不甘願放手。大師拿起茶壺,讓他握着杯子,然後往杯子裡倒開水,開水溢出來留在那人的手上,那人慌不迭地放手,杯子落在了地上。大師說:不是不能放手,是你還沒有覺得痛,痛了,便自然能放手。”路陽略帶傷感地說。她也以爲自己一直不能放手,但是她痛了,不放手只會更加痛,所以她握不住愛情的杯子,杯子便落地破碎了。
落塵擡眸看着她,眼裡劃過一絲深沉的痛,他依舊不說話,只靜靜地等待她說下去。
路陽飛身從桶裡出來,再落地的時候,已經套好了一件衣裳。落塵不言語,拉過她坐在自己面前,取過一條毛巾爲她擦拭頭髮,路陽依偎在他懷裡,帶着濃濃的憐惜道:“不如放手吧,無論如何,你還有我,我說過一直陪着你。”她是自私,不是她一直陪着他,而是她需要他一直陪着她,她已經不能習慣孤獨,不能習慣行走在這世上,卻全天下都莫不相識,她 不想只做一個過路人。
落塵微微笑了,揉揉她的頭髮,“我還以爲,你讓我和筱筱在一起。”
“不喜歡一個人,就不要輕易和那個人在一起,否則是一種極大的傷害。”路陽正色地說。
落塵輕聲問道:“那你,放手了嗎?”
路陽一陣沉默,良久,才幽幽地說:“放了一根手指頭。”
“餘下的手指,我跺了!”落塵忽然狠狠地說。
“不,我發現我一直只是用一根手指頭和他相牽,並無緣牽手。我與他的關係太脆弱了,甚至經不起一絲一毫的考驗,他從來沒說過要和我一生一世的話,雖然我知道即便他說出來,我們也不會一生一世。可是,我一直等待着這句話,等到我都覺得自己很老很老了。”路陽帶着一絲諷刺說道。
“他比你理智!”
“他很愛我,可是更愛他的承諾和江山。終究,他也是無奈的,這也是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恨他的原因。”
落塵沒有再說話,而是抱起她走向牀上,兩人相依相偎,如同在空間裡流浪的那些年,彼此取暖,彼此愛惜。路陽枕在落塵的手臂上,心臟捲縮成一團,漸漸便如同一顆僵硬的小石頭。她不能說服自己沒有底線地付出,她也許愛他不夠深,但是愛情不需要回報是騙人的話,哪怕回報是一個永遠也實現不了的承諾,也能讓人甘之若飴地一路前行。
寒歌,你我終究無緣,心底反覆念着這句話,淚水悄然滑落,溼了落塵的衣衫,也溼了落塵的心。
無法言喻是什麼感覺,已經不止心痛了。他想過放手的,太痛的時候,他想過放手就此離去。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她爲另一個男人掉淚,不能明明抱着她的人,她的心卻想着另一個人。
他痛了,是該放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