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祖孫之間
陸時序推門下車。
沿路的人無不對他露出敬畏而惶恐的表情。
然而，一天之前，他們的態度還不是這樣。
不管陸時序名頭多盛、勢力多大，在他的爺爺面前，到底只是一個繼任者，而不是完全掌握了陸家的權力。
他們這些依附陸老先生的老人，自然不可能對一個未來的主人多麼巴結討好，頂多是客氣友善、不敢得罪，骨子裡那份看着陸時序長大的自傲，還是在的。
誰曾想，短短一天時間，他們的態度就徹底改變。
他們看到了屋內那位年邁獅王的墜落，看到了新生獅王的崛起。
而自己的前途命運，幾乎都繫於這位新任獅王的身上。
也難怪他們會對着陸時序諂媚討好。
然而陸時序不吃這套。
他幼年時對這些人的恐懼、避諱目光不會在意。
現在，就更不需要他們的臣服和恐懼了。
陸時序一腳邁入大廳。
陸家老宅的大廳堪稱古拙優雅，到處都是紅木打造，深沉大氣，是典型的明代傢俱風格。
平時燈火通明時，這老宅便是嚴謹大氣、富麗華美。
可現在，屋內燈火幽微，身軀佝僂的老人窩在椅子裡，周身散發着腐朽氣息……
這樣的場景好像活生生變成了中式恐怖片現場，看得人毛骨悚然。
但陸時序絲毫不在意。
他徑直走過去，挑了老人對面的位置坐下。
隨後取來桌上的茶具，倒水、沖泡、斟茶，一系列動作如行雲流水。
只是最後，他倒出來的茶水只有一杯，而不是兩杯。
老人擡起眼，看着陸時序自斟自酌，諷刺一笑：
“你倒是一點都不演了。”
陸時序神色淡然：
“我一直都這樣。”
老人嗤了聲。
陸時序面不改色：
“難道你以爲，之前我的勢力龜縮不出，是因爲害怕你？敬畏你？”
那微微上挑的語調，道盡了他的輕蔑、取笑——
自陸時序進入陸氏，一鳴驚人開始，他在集團內部的實力便飛速發展。
他的爺爺，也就是眼前的老人陸文宗，一邊對繼承人的表現感到滿意，一邊又擔心陸時序成長得太快會威脅到自己。
陸文宗年少驕狂，這一生都是爲了家族和事業所付出，儘管他需要一個優秀的繼承人，但他更害怕失去自己的倚仗，從此只能仰他人鼻息過活。
他可以允許陸時序的優秀，卻不允許他的優秀超出他的掌控。
於是他打壓了陸時序，甚至將他派去負責一個冷門項目，在燕大呆了足足2年的時間。
結果就是這2年，惹來了無盡的麻煩……
陸文宗倏地看向陸時序：
“所以，你這次大費周章把我的人從集團裡趕走，就是爲了給那個姓南的女人出氣？我倒是看不出來，我陸家竟然出了個癡情種子！”
陸文宗的語氣滿滿都是嘲諷。
哪想陸時序並不以爲恥：
“多謝誇獎。”
他語氣淡淡的，卻不妨礙眉眼間真切的愉悅。
好似陸文宗說的是什麼誇讚他的話。
陸文宗：……
惱羞成怒的他當場喝道：
“你是不是瘋了！知不知道一位優秀的主母對於家族來說有多麼重要！你需要的是能幫你交際、給你帶來助力的妻子，而不是一個整天只知道做菜的廚子！”
罵完，陸文宗又語氣變軟，苦口婆心地勸道：
“時序，你還年輕，不懂有一個能與你扶持、並肩同行的妻子有多麼重要，你以爲‘門當戶對’只是句笑語嗎？這是血淋淋的現實，是無數人證明過的真理！你和她才認識多久？你們的愛情能有多驚天動地？又經得起多少考驗？醒醒吧，你們終究是走不下去的，爺爺都是爲了你好啊。”
說着說着，陸文宗老淚縱橫。
好像他這番話是多麼的發自肺腑、情真意切。
只是，陸時序早早就看透了陸文宗的本質。
他只是輕飄飄地看了陸文宗一眼：
“爲我好？6歲那年，你送我去山寺苦修，也是這麼說的。”
陸文宗表情微凝。
陸時序是6歲纔回到陸家的。
陸文宗也是6歲才知道自己有了這麼個孫子。
當時兒子和兒媳陸續去世，陸文宗對外面的私生子毫無興趣，只疼愛他唯一的孩子陸聞舟，對整個陸家的希望，自然只能寄託在陸聞舟唯一的血脈身上。
然而，陸文宗卻發現，陸時序、他的孫子是個怪物。
他不會哭、不會笑，一雙眼睛好像能看透人，每次開口必然讓人顏面掃地。
他甚至沒有同理心，對父母的死亡都沒有感覺。
有人懷疑陸時序是反社會人格。
但陸文宗不敢聲張這件事，甚至不敢請心理醫生來宣判這件事。
倒不是怕污了陸家名聲，而是怕陸時序玷污了陸聞舟的名聲，讓世人都知道他驕傲而優秀的孩子陸聞舟有一個精神病的兒子。
最後，陸文宗決定把陸時序送到相識的道長手下。
那是一座偏僻的山寺，陸文宗沒有告訴那位道長陸時序的身份，整座道觀自然不會對他優待。
年近6歲的陸時序，在那座道觀裡受盡了毒打和冷眼，每日清晨起來就要挑水，做不出晨課就要捱打，體罰、捱餓那是家常便飯。
當時，其實陸文宗隱約知道陸時序應該吃了些苦。
但他覺得，一點小小磨礪說不定能扭轉陸時序的性格，讓他重新走上正軌，治好那該死的精神病。
後來如他所願，陸時序的確變了。
就像是學會了人類社會規則的野獸，不再是蠻橫地衝撞，而是學會隱藏鋒芒、挑撥期間，最後坐收漁翁之利。
陸時序在那座道觀呆到7歲。
陸文宗去接他時，才知道陸時序挨的苦有多可怕。
他震怒，想找欺負陸時序的人算賬。
然後他就發現，那幾個帶頭的人，死的死、殘的殘，剩下的連看一眼陸時序都不敢。
陸時序沒有犯罪，他只是抓住了他們的弱點，因勢利導，引導他們走上了分裂和互相針對的道路。
有人死掉也不過是因爲有人在爭吵裡失手，和他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