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燈火輝煌,紫荊城更是車水馬龍。
下午剛剛來過紫荊城的葉子軒,再度出現在奢華安靜的大廳,他提着一瓶酒穿梭在人羣中,風輕雲淡走上二樓,就在他踏上二樓地板的時候,葉子軒能夠感應到,隨着他向二零一號廂房走去,在暗影之中,有一雙眼睛正盯視着自己。
那雙眼睛充滿了濃郁的殺機。
彼此感應像是鐵索一樣,在這一瞬間緊緊的鎖在一起,看着虛掩的幽暗廂房,葉子軒臉上綻放一抹笑容,輕聲拋出一句:“下午一曲未能盡興,子軒心裡難忘姑娘琴藝,今晚再度冒昧拜訪,想要再聽一曲,也想跟白姑娘分享好酒。”
話音落下,膚白的中年男子閃出,擋住葉子軒的去路。
“砰砰——”
兩人幾乎同時衝前,身體頃刻交織在一起。
沉悶的肢體碰撞聲響起,每一擊所震盪出來的氣浪,都讓人心顫。
中年男子的身法很快很變態,雙手握成拳頭,專攻葉子軒身上的要害部位。
但是葉子軒的反應和速度更勝一籌,以絕強的力量完全壓制中年男子的攻擊,保持前行的態勢之餘,左手搭在欄杆飛踹一腳,中年男子內心一沉,臉色當即大變,前衝的身體猛地一頓,然後瞬間往後一仰,葉子軒的腳從他臉上掃過。
就在中年男子以爲自己躲過葉子軒的殺招時,葉子軒不置可否的冷哼一聲,橫掃的腿猛地往下一掃。
中年男子雙眼猛地瞪大,可惜來不及讓他反應,胸口已經被葉子軒點中。
一股劇痛涌入。
中年男子雙腿用力一蹬,這才躲過葉子軒隨即攻擊。
“撲!”
一大口鮮血噴涌而去,中年男子的臉色頹靡下去。
“好好調息,不然會內傷。”
葉子軒從他身邊從容走過,目光始終看着房門。
擡腳、邁步,葉子軒的動作仍然如平常走路一般隨意,但他的人卻已經站在二零一的門口,門在他觸碰的那一刻,無聲無息的開啓,彷彿是爲了歡迎他到來似的,隨着木門的開啓,房內燈光忽明,瞬那之間,整個奢華廂房亮如白晝。
只見偌大的廂房裡,珠簾依舊低垂。
白狐修長手指放在旋轉開關上,橘黃色的燈光正由柔和變成溫暖。
雖然極力使自己的呼吸平穩,但白狐俏臉上的訝然,仍然不能控制的一閃而滅,隨後則是一抹恬淡的笑容。
在無聲無息的交手下,葉子軒的高明完全超出了白狐的想象。
就在膚白男子出手的時候,白狐以迅捷手段打開房門,還扭開房內全部燈光,希望再給葉子軒來一個下馬威,但葉子軒的進房速度竟超出她的想象,捏着開關的手指竟還來不及收回,讓她感覺像是偷吃孩子,被人捉了一個正着。
如果是生死對決,這失去先機的失誤很容易致命。
她有些遺憾自己爲什麼要較量,只是剛纔見到葉子軒殺個回馬槍,白狐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葉子軒有這樣出人意料的舉動,所以她忍不住還是出手了,結果換來一絲前所未有的挫敗感,白狐遺憾的收回白皙手指,氣勢無形中削減。
“葉少,晚上好。”
白狐恢復恬淡的笑意:“想不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葉子軒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笑容比下午更加溫潤:“是啊,又見面了。”他把手裡的酒罈放在桌子上,聲音輕柔而出:“其實我是想過幾天再拜訪,只是沒有想到,離開到現在,一直放不下白姑娘的絃音,所以帶着好酒冒昧再訪。”
相比下午的模糊觀感,現在的白狐變得清晰,盤膝而坐高領散發的白狐,她一襲粗布麻衣,衣服的顏色,近乎於灰白之間,在她的額頭處壓着一枚束髮金環,金環的正中綴着一顆拇指大小的珍珠,珠光閃爍之下,給她平添幾分貴氣。
這女人確實如仙子,宛如最巔峰時的白衣小龍女,她的美豔芳姿絕不在葉子軒所認識的女人之下,只是身上流露出一股讓人難以親近的冷意,顧盼之間更是拒人千里的漠然,使人情不自禁會產生退避三舍的念頭,更不要說褻瀆念頭。
“葉少是紅色子弟,白狐就是一介小卒,葉少能夠大駕光臨,白狐歡迎還來不及,又怎會覺得冒昧呢?”
白狐修長雙手放在堅韌膝蓋上,波瀾不驚的臉上綻放笑意:“只是我確實沒有想到,葉少今晚會再度拜訪。”她的話鋒多了一抹玄機:“我以爲葉少位高權重,應該日理萬機,畢竟你有多重身份,既是葉家子侄,又是葉宮主事人。”
“怎會一天來兩次紫荊城呢?”
葉子軒手指輕輕抹掉酒罈上的封泥,臉上依然保持着友好笑容:“年紀二十,身手宗師,心機過人,這樣的人物還是醬油,那估計世界可以九成九的人都是廢物了,葉子軒更是廢物中的廢物,畢竟半天之內,被你這醬油連虐三次。”
白狐嫣然一笑:“葉少過獎了,白狐下午贏得先機,不過是趁着葉少意料之外。”她手指一點茶几上的酒罈:“倒是葉少這一個回馬槍,不僅把白狐討得的彩頭全部要了回去,還順勢擊潰了白狐心中的驕傲,葉少纔是人中之龍啊。”
“白姑娘這種風輕雲淡,葉子軒真沒看出自己佔便宜。”
葉子軒拍拍酒罈封口的塵土:“宋敢當平安迴歸,棺材板落入洪青龍,五聯會和三幫,想必都要重謝白小姐。”
白狐沒有正面迴應葉子軒的問題,只是紅脣輕啓拋出一個反問:“葉少,以你的赫赫紅色身份,還有個人聰明才智,你完全可以在廟堂,輕輕鬆鬆闖出一條道路,二十年後即使不能登頂也是一方諸侯,何必選擇最兇險的江湖之路?”
葉子軒起身拿來兩個潔白的瓷碗,放在自己和白狐的面前,雙目凜然生威,神態一如平常的安然:“江湖之爭有江湖之爭的好處,廟堂之爭有廟堂之爭的弊端,如果我不是成爲葉宮主事人在先,如果不是我走廟堂之路會引發內鬥、”
“葉子軒肯定享受祖父輩的庇護,舒舒服服在朝堂上指指點點。”
他又找來一根蠟燭,點燃,把酒罈底部細細灼燒:“可是有些事情,選擇了,就再也無法更改,換成白小姐在我的位置,你會丟下數萬葉宮子弟而去?你會爲站得更高屠盡手足姐妹?你不會,所以子軒也不會,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一股清香酒氣立刻溢滿了廂房,空氣中似乎也變得有了酒的氣息,讓人聞之情不自禁的興起了,一股薰薰然的醉意。
白狐嘆息一聲:“看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
葉子軒輕輕晃動着酒罈,讓底部受熱變得均勻:“我認祖歸宗後,沒有找葉家要資源,葉家也沒有主動給我資源,但我又不能荒廢度日,所以只能帶着葉宮混一口吃了,正如不久前我跟葉宗說的,不是我的,我不會蠻橫的去霸佔。”
“但是我的,我也絕不允許它被人搶奪。”
他的眼裡忽然迸射一抹殺氣:“所以,洪青龍,必滅之。”
在白狐微微沉思的時候,葉子軒又補充上一句:“如果白小姐來京城,是爲了宋敢當的安全,那麼你現在可以大功告成回去了,如果你是爲了五聯會殺我或協助洪青龍對付我,那麼,今晚出了這個門後,咱們就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葉少今晚來找我,是想要警告我?”
白狐那雙如星辰般亮麗的眼睛格外玩味:“葉少怕我?”
葉子軒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流淌出一股說不出的豪情,他拿起酒罈給兩個瓷碗各自倒上一碗,聲音輕柔而出:“不是警告,是憐惜,正如我來時所說,白小姐的琴音讓我由衷觸動,所以我真不希望,將來的一天,我親自送你上路。”
白狐嫣然一笑:“葉少送我上路?爲什麼不是我解脫葉少痛苦?”
葉子軒笑了笑:“沒法子,我這人怕死,所以總會努力活着。”
白狐端起面前的瓷碗,輕輕嗅了一下酒香,露出一個小小酒窩:“三十年的花雕,葉少今晚帶來的果然是好酒。”她的俏臉帶着一抹惆悵:“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跟葉少做朋友,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葉少,有些東西,是命。”
天星大師欠宋光石一大人情,宋光石山門跪請幫忙,她作爲大師心愛之徒,哪能負了恩義?
葉子軒臉上沒有半點波瀾,端起瓷碗跟她輕輕一碰:“我懂。”
“來,乾了這碗酒。”
葉子軒把花雕放在嘴邊,咕嚕嚕的喝了起來,白狐眼神一柔,但很快又恢復清冷,瓷碗放到嘴邊。
一飲而盡。
望着葉子軒堅毅的輪廓,白狐輕聲開口:“葉少,保重,從現在開始,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葉子軒笑着一丟瓷碗:“你要戰,那便戰。”
他毫不猶豫離開了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