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嬸子和紅袖均是一驚，身子看似停頓了一番，可使出去的力道卻再也控制不住。只聽得一陣聲響，秀嬸子所端木盆裡面的髒水就這麼呼啦的潑了出去。
那髒水遇到了遮攔物，轉向又落到了地上，將地上略微有些乾燥的塵土捲起來一些。卻猶如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巨大的石塊，這康泰苑裡面一時間均是倒抽了一口涼氣的聲音。
那紅袖更是震驚的望着擋在自己身前的女子，方纔的髒水雖然被她擋去不少，可是仍有些許灑落在自己的身上。原本就黑黃的衣物又添難看，不過這個時候紅袖已經無暇顧及這些。因爲擋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別人，竟是……
“大少奶奶，您……這是做甚麼啊？”離蘇月茗最近的是胭脂，她素來就跟紅袖情同手足，原本方纔就該是自己替紅袖去擋這盆髒水。卻萬萬沒有料到，居然是蘇月茗拉住了自己，將紅袖擋在了身後。
現在，她身上已然是渾濁一片，那鵝黃的儒裙已經是被染上了墨黑色，那污水順着裙褶留下，在漂亮的衣物上劃出扎眼的黑色印跡。
“大少奶奶，紅袖只是個丫鬟，挨那一盆髒水也就算了，您爲什麼要……”胭脂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沒好氣的橫了紅袖一眼，把已然是癡傻的紅袖拉到蘇月茗的面前跪下，嘴裡呵斥着，“紅袖，你還不趕緊謝過大少奶奶。”
這個時候的紅袖已經是沒有了主意，她戰戰兢兢的應聲，膝下一軟，“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這個時候的蘇月茗依舊是一臉淡然，絲毫沒有被羞辱後的暴怒，她嘴角莫明的勾起一絲笑容，讓人乍看之下只覺得心驚。那秋儂美眸一探，轉身繞過香彌，走到秀嬸子的面前，“秀嬸子，即便您是執素姨娘院子裡面調過來的，但是又是誰借你的那個膽子，朝大少奶奶身上潑髒水的？”
此話一出，原本就有些慌亂的秀嬸子也是驚慌起來，她猛地回過神，手裡一滑，
那木盆子頓時摔落到地上，滾了兩下，便頓在了蘇月茗的腳邊上。她低眸瞧了腳邊的木盆子一眼，然後又擡眼淡淡的望着秀嬸子。
正是這淡然一眼，看的秀嬸子渾身一顫，耳邊陡然記起離開執素苑時分執素姨娘的吩咐：“不是非做不可的時候，不要得罪大少奶奶。”臉色驟然轉白，秀嬸子的語氣終於軟了下來，她抖了抖身子，朝後面退了兩步，“大、大少奶奶，老奴方纔……”
“秀嬸子方纔只是想要教訓一下我身邊的丫鬟，並不是要存心潑我一身髒水的？”一直不見開口的蘇月茗終於開腔，不過這一開口卻讓秀嬸子身子再度一顫，她雙脣輕抖，自己心底也是清明：自己只當是受了執素姨娘的意思，將康泰苑打掃一番，自己卻仗着知道蘇月茗一些過往，就無法無天起來。
將院子裡面的那些自己看不順眼的東西都挪走了，想來這些小事，蘇月茗也不會發難到自己身上。可是現在……自己當着這麼些人的面，把髒水潑到黎家大少奶奶的身上……別的雖不清楚，但是秀嬸子卻是知道黎府最厲害的便是那三夫人沈氏，若誰傷了動了她兒子身邊的人事物，她定不會輕饒。
想到這裡，耳邊又迴響着方纔蘇月茗那一番話語，秀嬸子只覺得腿下一軟，就跪了下去，抖着聲音，“大少奶奶饒命。”
“饒命？！”受了羞辱的紅袖這個時候才恢復了以往的那份傲然，她素來對蘇月茗就是沒有多少懼怕的。再加上方纔受了委屈，她悶哼了一聲，竟是顧不上胭脂的拉扯，徑直起了身子，快兩步走到秀嬸子的面前，揚起手掌就要將方纔所受的屈辱還回去，“你倒是以爲潑了大少奶奶一身的髒水還能待在康泰苑？今個兒咱們就到錦繡苑去，到三夫人那裡去評個理。”
紅袖的話音剛落，秀嬸子就哇的一聲哭鬧了起來，到了最後，乾脆整個身子都趟在了泥地裡面，竟像是那些潑婦一般的打起滾來，“不去不去，說
甚麼我也是不去。”
紅袖半舉着手臂，竟是從來未曾見過這番場面，不由的一時間也愣住了。黎府的婆子雖然不識字，不懂多少體面，但是至少也是有規矩的有臉面的，從未見過有誰會像這般潑皮無賴。
蘇月茗冷眼瞧着在地上打滾的秀嬸子，終於勾起嘴角。目光在院子裡面看傻了眼的丫鬟婆子們臉上掃過去，“你們先下去，晚些……”目光再次在院子裡面滿目蒼夷上面過了一遍，“該怎麼做你們該是清楚的吧？”
丫鬟婆子們面面相覷，心底知道蘇月茗的意思是把院子恢復原狀。幾個年長一些的婆子連忙點頭，那些小丫頭也跟着點頭，然後便是陸陸續續的出院子去了，只剩下方纔那個捱了紅袖兩巴掌的小丫鬟小紅，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秀嬸子，還有出門的丫鬟婆子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猶豫了幾分，竟還是癡癡的站在了原地。
蘇月茗也不顧自己身上還髒着，便擡腳走到秀嬸子的面前，怔了怔，目光從小紅身上挪回來，她微微彎了身子，竟朝着秀嬸子那邊伸了手過去，“秀嬸子，起來吧？”
正是這淡淡的一聲，讓正手忙腳亂的秀嬸子陡然的停了手裡的動作，她趴在地上，臉上全部糊的是泥巴和眼淚，看上去並不比紅袖好到哪裡去。她有些怔忡的望着蘇月茗，頷首復又看了看伸在自己面前的手，猶豫了半響也不知道蘇月茗到底是作何意思。
以往在王府的時候，她在心底就因爲蘇月茗潑了自己的水而懷恨在心，早已經認定蘇月茗就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現在，莫不是她要扮甚麼好人？“大、大少奶奶？”
“起來罷！”蘇月茗微微半眯了眸子，徑自拉住了秀嬸子的手，有些費力的將她拉了起來。在秀嬸子剛站穩的時候，她才用極小的聲音在秀嬸子的耳邊輕輕道了一句，“這一盆水我記下了，你且當作是我還你的；不過日後你再做錯甚麼事，我必一齊討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