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葉嘉駒的宴會廳,田伯光皺起了眉頭,顯然葉嘉駒的話,讓他開始可慮是不是要答應了。在離開的時候,木老人跟了上來,他就像一個影子,飄進了田伯光的別墅。別墅的各種安全措施,對於木老人而言,就如同擺設一般。木老人從窗戶進入了別墅二樓的客廳,然後對着田伯光說道:“不好意思了,有些話想要跟你說一說,我便不請自來了。”
田伯光說道:“聽說高手都喜歡這樣,很有成就感不是嗎?”
木老人道:“抱歉,聽說,你打算去那個地方了?”
田伯光笑着反問道:“哪個地方?”
木老人卻不再和他玩笑,只說道:“葉嘉駒,真的不可信。”
田伯光看着他道:“我沒有信過這個人。”
木老人道:“少年人,你對此應該要有些耐心。”
田伯光笑道:“這個世界上,好玩的事情,真的不多。”
木老人突然說道:“有件事情,我想拜託你……”
田伯光問道:“什麼事?”
木老人說道:“小云想跟着你們去一趟。”
田伯光有心拒絕道:“這不好吧?”
木老人卻道:“她很能打架的,不是累贅。”
田伯光道:“我覺得,葉嘉駒那裡,可能不會同意。”
木老人道:“這個,自然不用你擔心。”
……
……
他的眼睛很美麗,只是經常閉着。
林非把手上的小刀扔在地上,低着頭不說話。
美麗這個詞本不應當用在他的身上,林非長着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下巴上幾根初生的鬍子捲曲在一起,身形雖然有些瘦小,但總歸跟美麗沾不上邊兒。只是他的眼睛實在特別,彷彿總能從這眸子裡看出些許笑意來,眉眼間多了許多秀氣。
今天的天氣實在很糟糕,大雨下了一整夜。
屋子裡坐着一個女人。
女人長得很細的眉毛,手指修長,栗色的皮膚在燈光裡泛着明亮的光。她坐在一把深色的椅子上,兩隻腳搭在地上,半晌一動不動,眼睛則認真地看着前面的一本書。書是很老的那種封面,被翻開的頁數很明白是第一百一十三頁,上面有一張黑白的插圖,插圖的內容像是講一個關於鬼的故事,圖上黑白的畫像隱隱約約很難描摹,此外還有幾行看不清的詩句,不知出自哪裡。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女人長長嘆了口氣,將書合起來後,仰着頭躺了起來。
“外邊兒下雨了!”女人閉起眼睛,懶懶地說道。
按道理來說,女人談論起天氣,總歸是要走的樣子,又或者大約是因爲屋子裡還有另一個人,使她不願意繼續在這裡安靜下去的緣故吧。然而另一個人看起來卻很是年輕,年輕到只是個男孩,十五六歲的樣子,一直靠着門站着,有些木訥地看着椅子上的女人。聽見女人的聲音,男孩纔回過神來,笑了笑,問:“外邊下雨了,你帶傘了嗎?”
“我早晨出的門,那時還是晴天呢。”女人還是閉着眼睛,不知道是什麼情緒,臉上雖然很乾淨,卻也有些倦意,她說話的語速很慢,看了看牆上的大鐘感慨似地說道,“好像也沒什麼意思,我看着表過來一趟,卻也沒想到就坐了這麼久。這些書其實也沒什麼意思,我可是不喜歡這些,只是看久了,也覺得就這樣挺好。好吧,現在身上的衣裳也幹了
,鞋子也就這樣,嗯,不知不覺,都這麼久了……”
“你是要走了麼?”男孩問。
女人站起來,把手上的書放進前面的書架上,說道:“走吧,我也累了,你送送我。”
“好。”男孩點頭說道。
天陰着,雨很小,就算不帶傘也不怕淋溼,但走出門後男孩還是撐起了傘,女人伸手接過男孩手中的傘,說:“我來舉着吧,你走我的旁邊。”
“好。”男孩的語氣淡淡的,重複了這個字眼後便不再說話。
大街上的車來來往往,人也來來往往,一輛自行車“吱”地一聲在兩人身前一偏,便斜斜衝了過去,濺起的水弄髒了女人的鞋子,男孩皺着眉頭,眼睛隨着那輛自行車而往身後看去。騎自行車的是一個少年,穿着長袖單衣,因爲背對着他,所以看不見什麼樣子,少年很快消失在男孩的視線裡,女人不知什麼時候把手放在了男孩的袖子上:“走吧,就要到了。”
“好。”男孩臉上這時忽然有了笑容,
女人很高,因此舉着傘的時候,男孩不虞頭頂會碰到傘,走了幾步,女人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
“我忽然記起來——”女人說道,“我還要問你一件事,認識你這麼久,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女人問這話的時候,嘴角彎了彎,難得笑了起來。
男孩的神色不像個男孩,他回頭望了一眼,像是在思考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也不算是什麼秘密。林非,林子的林,非常的非,這就是我的名字。”
“我可沒有記別人名字的習慣,不過,還是認識你很高興。”女人將一隻手上的包掛在了另一隻舉着傘的手上,空出來的那隻手輕輕碰了了一下劉海蓋着的額頭,腳步接着往前,笑着又問,“今天怎麼回去的這麼晚?”
林非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的臉除了很蒼白外,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卻很容易讓人記住,他的鼻子也不是很高,嘴脣很厚,眼睛常常睜得很大,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兩隻手都套在口袋裡。
“還是你在怕什麼?”
林非一隻手伸出來搓了搓滿是褶皺的衣角,看着女人的臉說道:“我今天做了一些錯事,所以不想不想回家去。而且我回去得晚,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我以前都是去小山上走一走,那裡晚上的路燈很漂亮。”
就像許多古老而俗套的橋段那樣,林非這是應該有一個溫馨的告別,說上幾聲好聽的話來然後匆匆離開,可是林非想了想,嘴巴上說着話的時候,眼神卻開始習慣性地放空起來。他一面走着自己的路,一面將口袋裡頭的雙手抽出來,在女人的面前晃了晃:“以後你也應該去那裡看看。”
“你不想知道現在我要去哪裡嗎?”女人饒有興趣地問道。
林非回答得也很乾脆:“沒興趣,待會兒我還有事。”
女人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笑道:“我以爲你會很好奇呢!畢竟第一次見面,像你這樣的孩子,還真是不多見。那麼就這樣了吧,送完這一段也就差不多了,那邊就是站牌,223路的公交雖然總是不準時,但有時候還是很方便的。……對了,剛剛一直沒有問你,你也沒有問過我,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林非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停下來說道:“想知道也沒什麼意思,反正以後不見面了,名字也沒什麼用處,見面了,那就總有知道的時候。”
“那好吧!”女人要離開了,沒有堅持,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林非沒有等女人的身影消失後才離開,而是在她剛走的時候,林非便已然轉過了身,默然往大街的另一頭走去。他的步伐很慢,眼神陰鬱而且依舊是一副放空的樣子,雙手也不知什麼時候又重新插回了上衣的口袋裡。因爲有風吹的關係,空氣微微覺得有些寒冷,林非自然而然地蜷縮着身子,拉緊衣服,這樣的動作自然跟帥氣搭不上界,在旁人眼中應當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叫他們看着有些彆扭乃至不舒服。
然而這些都與來來往往的行人無關,事實上,根本沒有什麼人注意到這個一路步行的少年。林非自顧自一路走了許久,也不知道有沒有目的地,因爲他更像是無聊的老頭兒出來散步,悠閒得很。忽然感覺到口袋裡有震動,林非將手機拿出來,是個陌生的號碼打來的電話。林非沒有接陌生電話的習慣,於是將來電關掉後發了一條詢問身份的短信過去。很快那邊便有了回覆:
我是你的叔叔,有事,在老地方等你。
“什麼時候了,難得今天這麼早……”
看到這條短信,林非也沒有驚訝,像是早已知道了一般,默默地將手機放回口袋裡後,心裡又默默想了想,然後便往那個所謂的“老地方”而去。
……
轉了幾趟車,林非在一個名字叫做“九月”的店面前停了下來,走進去直接上了二樓。這是一家小餐館,二樓卻並非是包間,也不知是什麼用途,林非熟門熟路的敲開一個房門,走進去後,便很自然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房間裡,自然還有別人。
林非的叔叔是一個年輕人,二十多歲,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身上還穿着睡衣之類的衣服,腳上套着毛拖鞋,伸着懶腰,打着哈欠,從林非一進門起便不住地抱怨着。至於抱怨的內容,無非就是埋怨林飛來的太晚之類的話。林非早已習慣了他的言辭行止,因此也不說什麼,慢條斯理地喝着杯子裡的水,一面看着他的叔叔。
“你來得挺快的嘛——”年輕人拉長了音調,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叔叔我可都還沒睡醒呢!看看這眼睛,都腫得不像樣了!真是忙死忙活的命,不像你,沒事大街上走走,一天也就過去了……”
“小叔,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娘,而且噁心……”林非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把杯子放回在桌子上。這屋子很簡陋,一張亂七八糟的大牀佔據了大部分的空間,沿着牆角,放着一個同樣亂七八糟的木架子,木架子上面幾層放了幾本翻得很爛的老書,下邊兒的縫隙裡塞了許多垃圾,此外還有一個熱水瓶子放在架子邊,林非坐的地方是門的對面,擺着一張小桌子,靠着窗。
“你也該打開窗戶看看什麼時候,現在快下午了。”林非接着說道,“雖然你往常比起這時候還要晚!”
“幹嘛和我說話的時候總是這口氣?”林小叔搖了搖有些昏沉沉的頭,咳嗽了一聲,然後才說道,“知道什麼事了嗎?”
“大概猜得到。”
“說說看——”林小叔說着話又縮回牀上去,把被子捲起來。
“無非就是有生意找上門,你不敢接罷了!”林非輕聲說道,“你雖然長得難看一些,腦子蠢笨一些,但還是知道什麼是自己力所能及的。”
“我有這麼糟麼?”
林小叔笑了幾聲,但林非冷着臉不附和,這笑聲也變着訕訕然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