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他在我身邊和習慣他在我身邊, 到底有什麼不同?
我不明白。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腦海裡始終迴盪着“你只是習慣了我”,衝擊力堪比他的那句“我喜歡你”。
我幾次三番的想找汝雨澤再談一談, 臨到了總是怯場, 好不容易鼓足一次勇氣, 卻又被別人搶了先。
天朗氣清, 蔥蘢樹下, 貝樂馨含情脈脈地望着汝雨澤。
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只見她紅着臉挽起一縷髮絲撩到耳後,向他柔柔一笑。
任誰都看得出來, 貝樂馨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憤憤不平地揪住宋嵐的袖子:“他們兩什麼時候認識的啊?”
宋嵐白了我一眼:“學院女神跟他都是學生會的精英,你覺得呢?”
“我覺得學院沒有漂亮妹子了嗎, 貝樂馨長得也就一般好看。”我說。
“不是吧, 大兄弟。”宋嵐看向我, “你開學還跟人家要過電話號碼,不會被拒絕之後懷恨在心吧。”
“你記錯人了, ”我說,“我這種帥哥從來不需要主動要號碼。”
宋嵐無語:“嘖嘖嘖,你開心就好。”
我不爽道:“他們說這麼久,不累嗎?”
宋嵐捏住嗓子,陰陽怪氣地搭腔:“不累, 比不上我們蹲牆角的累。”
我:“……”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就慫了, 看到有女生找汝雨澤, 第一反應不是去搗亂調侃他, 而是躲起來, 跟個跟蹤狂似的偷窺他。
宋嵐還在我旁邊不斷煽風點火:“郎才女貌,多好的一對。”
“那也沒用, 汝雨澤他不喜歡這樣的,他喜歡……”我這樣的。
宋嵐瞄過來:“哪樣?”
“總之,”我咳嗽兩聲,“他們沒戲。”
“哦,是嗎?”宋嵐說,“聽說這次瑞士兩個交換名額,另一個就是給貝樂馨女神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強撐着麪皮反駁他:“小道消息,不可信。”
宋嵐上下打量我,神情凝重,良久,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條,鄭重的交給我。
“林旱你已病入膏肓,我妹的聯繫方式拿去,說不定以毒攻毒會有用,做兄弟的只能幫你到這了。”
“你滾!”
我攥着紙條,注視着前方不遠的汝雨澤,他似有所感,視線投射過來,在我們的方向一掠而過。
我飛快地縮起脖子,做賊心虛地把宋嵐拽在了身前打掩護。
他輕飄飄的一看,看得我心臟驟停,呼吸不暢,腦子裡不斷回放他方纔的表情。
完了,我大概真的需要以毒攻毒。
我緊緊握住宋嵐的手:“兄弟,謝謝你。”
宋嵐沉默片刻:“你認真的嗎?”
我悶悶地垂下頭。
他嘆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
“既然如此,兄弟我也不能害你。”
說完,他抽走我手中的紙條。
我一頭霧水。
宋嵐目視遠方,悠悠道:“其實我也記不住我妹的號碼,剛纔那張是隨手亂寫的。”
我:“……”
男人的友誼真是靠不住。
宋嵐嘿嘿一笑:“別灰心!我回頭微信拉個討論組。”
“討你個頭!”
在宋嵐的插科打諢下,我終於把宋凝請了出來。
她舀了一勺雪糕放到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我已經找到真愛了,你現在想回頭太晚了。”
我問宋凝你還喜歡汝雨澤嗎,她說他早不是她的菜了,我又問她那你當初爲什麼喜歡他。
宋凝斜眼瞧我:“問這個幹什麼?”
我告訴她:“因爲我想喜歡他。”
宋凝吹了聲口哨:“搞基啊,雖然我不是腐女,但是作爲一個溫柔美麗的新女性我會祝福你們。”
我紅了臉:“他因爲喜歡我而要跟我絕交,我思前想後,該怎麼挽留他,然後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法子。”
宋凝問:“怎麼挽留?”
我說:“我也喜歡他不就皆大歡喜了。”
宋凝說:“好像有點對又有點不對。”
我說:“反正你傳授一下喜歡人的經驗給我唄。”
宋凝說:“汝雨澤既然會喜歡你,代表他是一個很膚淺的人。”
我不服:“哪裡膚淺了。”
宋凝跟我分析:“你想啊,你除了長得不錯,性格勉強算是可愛,還有什麼優點嗎?”
呃……我搖搖頭。
汝雨澤都說過我遲鈍,看來我確實沒什麼優點。
宋凝拍掌敲定:“所以他準是愛上了你的皮囊,跟我一樣膚淺。”
我瞧着宋凝濃妝豔抹的臉,心裡替汝雨澤喊冤,不過是喜歡上我,就淪爲了膚淺的一類人。
長得太帥,是我罪念深重。
宋凝接着說:“對付膚淺的人,必須同樣膚淺,你看我見到帥哥總會情不自禁墜入愛河。”
她雙手摟住肩膀,眼睛微微閉起,昂着頭沉浸在幻想中,一張嘴慢慢嘟起……
“打住!”我說,“能愛我早愛了,汝雨澤說我是習慣了他。”
“唔……”宋凝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說,“你們一直當好兄弟,感情確實容易混淆,乾脆分開一段時間吧,所謂距離產生美,小別勝新婚。”
“分開一段時間?”我艱難地重複她的話。
想分開,我還找她幹嘛。
宋凝雙手捧住臉,望向天空:“分離是爲了更好的相遇。”
我頓時一陣惡寒,使勁搓了搓胳膊。
然而仔細想想,宋凝說的話不無道理,我和汝雨澤在一起實在太久,我接受不了他突然變成喜歡我,他也不能相信我會喜歡他。
保持距離……嗎?
接下來的時間宋凝都在花癡她的新歡,冷飲店裡空調吹得呼呼響,我趴在冰涼的桌子上,耳朵裡竄着雜音,竟然睡了過去。
夢裡面汝雨澤最終選擇去留學,和他一起去的正是貝樂馨,兩人在老師的祝福聲中,手牽手邁上了飛機。杳無音訊的一年,我等得頭髮都掉光了,變成了一個英俊的禿頭,好不容易盼到他回國,他的懷中赫然多了一個小嬰兒。
“對不起啊,我奉子成婚了。”
面容成熟了許多的汝雨澤,歉意一笑,目光溫柔地望向他的女神。
這時懷中的小嬰兒對我張開了雙手。
“抱抱,抱抱,爸爸……”
我無助地向後退,卻是一腳踏進了深淵,下一秒,世界天旋地轉。
“啊!”
“哇!”
宋凝被我嚇得手一抖,勺中的雪糕盡數落在了桌子上。
“你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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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嚴肅地問她:“兩個月的嬰兒會說話嗎?”
“應該……不會吧。”宋凝嫌棄地說,“我又沒生過,怎麼知道。”
“不會好,不會好。”
我拍拍自己的胸口,緩緩吐出一口氣,這個夢實在太嚇人了。
宋凝不高興地叩叩桌子:“賠我雪糕。”
“賠賠賠。”
我看着她一口氣吃了三盒冰淇淋,兀自心神不寧,恨不得飛回學校抓住汝雨澤的肩膀狂搖。
你做交換生可以,千萬別搞大別人的肚子。
然而我以爲回到學校會遇到汝雨澤,像之前的每一天,結果連他的影子都沒有捕捉到。
原來沒有他刻意陪在我身邊,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平時愛泡圖書館,我喜歡宅在宿舍看電影,他週末會去打籃球我則跑進城裡買甜點……我們是不會擦肩而過的人。
我凝望着窗外隨風搖曳的枝葉,彷彿又見到了他看書的身影。
他看書總是非常專注的,兩道劍眉微微皺起,淡色的嘴脣抿成一線,鴉羽似的眼睫遮住了他深沉的黑眸。他不喜歡白熾燈,偏愛自然光,搖晃的樹影落在他的頸脖見像是偶然沾染的墨點。
我一開始總說他裝模作樣。
喜歡上汝雨澤的皮囊應該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我花了兩年都沒有做到,他呢,這兩年是抱着什麼心態喜歡我的?
我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他的眼神,那個我一直不敢觸碰的眼神,有着無奈、苦惱與溫柔……他用這種眼神看了我多久?
——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我喜歡你。
我忽然意識到,汝雨澤不是我熟悉的那個冷靜自持,唸叨起來像老媽子的好朋友,而是一個壓抑了很久的笨蛋。
他終於鼓足勇氣向我流露他埋藏已久的情感,我不該也不能如此輕率地對待。
七點的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我走到汝雨澤的新宿舍門前,深吸兩口氣,敲開門,裝作開玩笑地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嘿,喬遷宴都不請我嗎?”
汝雨澤沉默了一下,說:“我吃過了。”
“這麼早啊。”
“不早了,平時你老喊餓,五點鐘就開始吃了。”
我乾笑:“原來你的飯點比我晚啊。”
他不說話,氣氛變得有些凝重,我乾咳兩聲,問:“你的新室友呢?”
“回家了。”他往旁邊讓了讓,示意我走進去坐下。
我一眼瞥過,沉靜的黑夜中,透明的玻璃上倒映着我們兩個交疊的側影,那麼親密。
“汝雨澤,”我說,“你去做交換生吧。”
他一下子擡起了臉,極爲震驚的表情。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而且小別勝……不是,你離開一年,說不定就會發現喜歡我是種錯覺。”
他看進我的眼睛裡,像是要從中窺探出什麼。
“你專程來就是要跟我說這句話?”
“是,”我努力遏制住躲閃的慾望,“你說的對,我們只是習慣了彼此。”
他長長久久地站在那裡,英俊面孔在白熾燈的照耀下一片慘白,就在我認爲他會拒絕時,他閉上了眼睛。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