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紙驢開道
小到碗盤,大到冰櫃,這些在還給人家的時候,都必須要包上紅包。這包紅包的事情自然都是由母親來具體負責的。出於省錢的考慮,一般情況下,母親包的錢都是相當之少的。比如說親朋們所穿的白大褂,有不少就是往別人家借的。因此,在洗淨之後還的時候,母親只是在每件衣服的口袋裡塞上一個包着一元硬幣的紅包。
當然,這還東西可不是一天之內就能完成的事情,待今天忙完之後,我們還會繼續將所借的東西一一還清。在將當務之急的還完之後,我們就要爲今天上午所需完成的另一重大的事情做準備了。
之前跟大家提過,在一衆親朋好友前來祭奠的時候,我們就特地爲父親請來了“家堂”。當然,這裡的“家堂”,並不是指家中的堂屋,也不是指安放祖先神位的屋宇或者祖先的神位,而是我們這裡在辦後事的過程中所必須用到的一種道具。這裡的“家堂”,實質上是用竹竿和彩紙組合紮成的一個兩層小洋樓。在小洋樓內部,有僕人、有桌椅、有鋪蓋、有餐具、有家電等等。可以說,人類生活中所必備的生活日常用品幾乎是一應俱全。這就是人們現實生活中豪華居所的另類再現。因此,我們這裡的人才將之稱之爲“家堂”,寓意着另外一個世界能夠居住生活的家居堂屋。
這樣的“家堂”放在我們這個世界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如何才能讓其發揮出應有的作用呢?其實,方法很簡單,那就是“焚燒”。據說,焚燒之後,這樣的“家堂”就會被傳送到另一個世界,並轉化成另一個世界先人的真正居所。因此,“化(用火焚化)家堂”也就成了我們這裡白事事宜中一個相當重要的環節。
“化家堂”作爲我們這裡後事中的重頭戲,與“入棺”一樣是需要看時辰的。而給父親“化家堂”的時辰就被定在了上午十點左右。
在準備妥當之後,一衆親朋好友就被召集了過來。當然,軍樂隊的人也是必須要同行的。因爲,這“化家堂”可如同辦喜事,要的就是熱鬧。因此,一路之上,這軍樂隊的奏樂是絕不能停的。
在隊伍之前引路的是“紙驢”(用竹竿和彩紙紮成的驢子)。當然,“紙驢”自己是不能走的,因此必須得找個人拿着才行。拿“紙驢”的必須是孩子,而且這個孩子還必須得跟死者有較近的血緣關係才行。一般情況下,都是由死者的孫子或者重孫持着“紙驢”而行。可是,父親就只有一孫女。於是,問題也就由此而生。有人覺得,在只有一孫女的情況下,那也就勉爲其難地讓孫女拿好了。但,絕大部分人卻持反對意見。他們認爲,拿“紙驢”的只能是男孩。因此,最終,還是讓父親的外孫拿起了“紙驢”。由此,就不難看出,在農村,“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有多麼嚴重了。
緊跟着“紙驢”的就是彩紙“家堂”。這個“家堂”從外觀上來看,與古時結婚時的花轎極爲相似,只不過內部構造有很大的差別罷了。在“家堂”的兩側,各有一根竹竿延伸而出,這兩竹竿是爲方便擡起“家堂”而設。因此,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確定擡“家堂”的人選。每根竹竿的兩端各需一人,所以總共要四人。這四人與拿“紙驢”的一樣,都必須是男性。拿“紙驢”的是孩子,而擡“家堂”的則必須是成年人。以前,沒有計劃生育的時候,一般都子女成羣,那個時候,就是在一衆兒子中按照排行選出年齡最長的四個。不過,父親就我一個兒子,因此,這人選的問題就有些傷腦筋了。毫無疑問,我是其中的不二人選。另外三人,在經過一陣爭吵之後,決定按照與父親的親疏關係來確定。俗話說,女婿半個兒,因此首先被確定下來的就是姐夫。再接下來的兩位就是父親三個外甥中到來的兩位。
在擡“家堂”的時候,這站位也是有講究的。關係最親的必須站在最佳位置。前後中,自然以前爲尊;至於左右,不同的場合,情況會有所不同,一般喜慶活動以左爲貴,而兇傷弔唁則以右爲尊。因此從前往後、從右往左依次是我、姐夫以及父親的兩個外甥。
其他一衆人等則按序跟在“家堂”後面。一切準備就緒,在鼓樂齊鳴聲中,浩浩蕩蕩的的隊伍就緩緩前行了。
我們首先要去的並非焚化目的地,而是土地廟。我一直在奇怪,爲什麼在化“家堂”之前要先去一次土地廟呢?難不成,這一方土地還能管到陰間的物事不成?當然,也可能是當地的人們希望得土地庇佑讓焚化的“家堂”能夠順利穿越時空而爲先人所用吧。
在路途中,女兒見我外甥拿着“紙驢”當先前行,覺得甚是好玩,因此羨慕之餘,也想上去拿着“紙驢”玩玩。在兩個孩子眼中,這樣的活動除了好玩之外,就再也沒有其它什麼了。因爲他們倆還遠未到能夠堅持悲傷的年齡。也許,就只有在得知自己爺爺或者外公過世的那一剎那,兩個孩子的幼小心靈才略微觸動了那麼一下吧。起初,老婆是不讓女兒上前的。但在不經意間,小傢伙就竄到了外甥身旁。在我的准許之下,外甥就與女兒一同一蹦一跳地在前面領路。好在,這樣的情況並沒有遭到一幫老頑固們的反對和制止。
本來,化“家堂”就是當做喜事來辦的。這也與我們這裡的風俗有關。一般情況下,年過五十之後,就可以辦成“喜葬”。所謂“喜葬”,就是指將葬禮當作喜事來辦。比如說軍樂隊中那令我生厭的逗樂節目,實則上就是暗合了“喜葬”習俗。否則,軍樂隊的表演也就不會在我們這裡大行其道了。只不過,現在生活條件和醫療條件好了,人們的平均壽命已經大爲增長,像父親這般六十剛出頭就過世的,已經算是年紀輕的了。因此,在父親的葬禮之中所體現出的“喜慶”,總是讓我感覺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