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最後的探視
我們姑且不去討論“無論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的言論,是否會引發爲了抓老鼠而不擇手段的弊端。反正,這次表弟的出現,跟以往一樣,給父親帶來了欣喜。
那時的父親,神智仍然清楚。看到自己外甥又帶着東西過來,就面帶微笑地嗔怪道:“每次過來,幹嗎都要帶東西呢?下次別這樣了,家裡人家送的都積壓着,還沒能吃得掉呢?”
表弟能夠明顯感覺出父親責備言語之下所掩藏着的高興和幸福,因此只笑着回了一聲“這是應該的”。
父親沒有就這個問題做過多糾纏,而是關心地接着問面前這個越來越讓自己喜歡的外甥“吃過午飯了沒有”。
聞言,我大感羞愧。估計表弟是一下班之後,就立刻趕過來的。父親在被病魔折磨得如此虛弱的情況之下都能想到表弟“有沒有吃飯”這個問題,但,我卻偏偏沒能想到。“走,我們到外面吃飯去。”雖然已經快到下午一點了,但我也還沒吃飯,於是聽了父親的話之後,我就趕緊跟表弟說道。
“我已經吃過了,你們吃過了沒有?”表弟的感情一向比較豐富。
我和母親聞言,都搖了搖頭。
“這樣吧,我在這裡看着大舅舅。表兄,你帶着舅媽吃飯去。”表弟非常果決地說道。
“不用了,姐姐呆會兒會將午飯帶過來。你坐下來休息會兒吧。”跟做過軍人的表弟說話,我一點都不需要曲曲繞繞。
其時,父親很想多跟自己的外甥聊聊,只是表弟已經知道了父親這幾天一直都沒好好休息過,因此只是和我一道一個勁地勸父親睡會兒。父親架不住,只得強壓下自己的濃濃談性,但無論如何就是不肯閉眼睡覺。對此,我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沒多長時間,姐姐就將我和母親的午飯帶過來了。自吃過早飯一直到現在,除了喝水之外,父親其實也沒吃過一點東西。不是我們沒有想到,而是醫生特地囑咐過,這段時間切不可進食。
與新大樓相比,這裡的病房明顯狹小得多了。我和母親不得不坐到隔壁空牀上吃飯。剛剛動筷,就有護士過來,說這個病牀的病人馬上就要過來了。於是,我和母親不得不收拾起飯盒再次尋找起新的吃飯之所來。
最終,我們在外面空着的加牀的牀頭櫃上,將就着以最快的速度胡亂吃了一些,然後就有些急匆匆地回到病房。雖然有姐姐和表弟看着,但母親和我似乎都有些放不下父親。此時此刻,我們只想緊緊地陪伴在父親身側。
父親的手機突然響了,看到父親想拿電話,我趕緊搶先一步。這個時候,父親手臂上插滿了東西,我又怎會讓他自己接電話呢?接起之後,我拿着手機放到父親的耳邊。父親說,那是他表弟媳,說馬上就要到醫院,打電話過來是想問一問,父親在哪一間病房。
我拿起電話,跟自己的這個表嬸嬸簡潔明瞭地說了一下父親病房所在的位置。直到表嬸嬸表示明白之後,我才掛斷了電話。
這位表嬸嬸來得相當急促,因此沒來得及買什麼東西。不過,只是人來了,父親就已經非常開心了。我能夠看得出,此時的父親,非常非常想見一見所有的親人。
父親精神雖然不是很好,但與人交談的慾望似乎很強。即便是在衆人都勸說要“少說話,多休息”的情況下,父親還是會忍不住地偶爾插上一兩句。
要到下午兩點的時候,表弟說他還要上班,於是就非常禮貌地跟大家一一道別。表弟似乎已經意識到了父親的異常,我留意了一下,發現表弟轉身離去的那一剎那,臉上強裝的微笑瞬間就被濃濃的擔憂所替代。
我的電話鈴響了,一看就知道是父親姑姑家表兄的兒子。他問了一下父親病房的位置,並說自己下午下班之後就會趕過來。雖然父親的這個半徒弟最終沒能來成,但在父親聽聞他下午會過來的消息的時候,還是顯得很開心。
在父親最後的一天中,來探視和表示會來探視的就只有這幾位了。當然,這當中不包括堂哥。堂哥不僅用車將我帶到醫院,並且還幫我們將父親一直送到了病房。可以說,在父親手術至今,他的一衆徒弟和半徒弟之中,堂哥是最最盡心盡力的一個。只是,無論是父親還是我,都已經將堂哥看做了自家人,因此並不會將他計算在親朋好友的行列之內。還有,就是老婆和姐夫,在中午休息的時候,也帶着兩個孩子過來看望過父親。
表嬸嬸是個非常細心的人,她只要發現連接在父親身上的儀器發出怪聲或者數據異常,就會第一時間到護士站請人過來查看。當然,有時候確實是出現了異常現象。我記得非常清楚的是,有一次,父親感覺要小便。母親看到父親身體虛弱,加之身上連接着很多東西,因此就勸父親直接在牀上解決得了。但倔強的父親就是不同意,萬般無奈之下,我們只得將連接在儀器上的各種線先拿了下來,然後舉着鹽水瓶並扶着父親到病房的衛生間去。幾經折騰,再回到病牀之後,那些線我自然就接得不是很準確、很到位。因此,那次,護士過來之後,就幫我們重新接續了一下。其它時候,幾乎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經過表嬸嬸的多次呼喊之後,護士站的值班人員,終於感覺不厭其煩了起來。因此,就直接指着儀器對我們說,看哪個哪個數據,只要不低於多少,就表示沒什麼危險。最後強調,只有低於多少數字的時候,才需要喊她們。於是,表嬸嬸就一直坐在旁邊,緊緊地盯着那些數據看。其認真的程度,絕對讓我自愧弗如。
表嬸嬸是父親孃舅家的全權代表,因爲一來父親的孃舅家比較偏遠,來去市區一次並不方便;二來父親的表兄弟們幾乎全部在外打工,短時間內根本就無法趕回來。也許是因爲感激父親,也許是因爲維護全權代表的美好形象,反正,這位表嬸嬸的一直非常認真地守護着父親。她的認真讓我感覺到了親情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