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大廈將傾

天寶十四年六月十三日。

案件:逃亡。

難度:天字級

地域:長安城

涉案:安祿山(天魔)

案情:六月初八, 潼關告破。天魔西來,人間都城岌岌可危。不動明王六器尚缺,心燈持有者李景瓏驟遭重創, 驅魔司須掩護長安百姓, 李唐皇室, 儘快撤離長安。

裘永思、莫日根、陸許、阿史那瓊、阿泰、特蘭朵、鴻俊、鯉魚妖, 衆人飯後開了前所未有的一次會。

“我們逃到哪裡, 安祿山就會追到哪裡!”鴻俊在廳內踱步,說,“沒有用的!離開長安就安全了嗎?!”

驅魔師們都看見了安祿山化身黑雲, 滾滾而來的場面,哪怕他們逃往漢中平原, 或是入蜀, 該來的還是會來, 潼關告破後叛軍一路西進直取長安,又何曾有片刻停息?

“不錯。”裘永思答道, “雖不願承認,卻終究如此,若不在此處一殺天魔氣焰,哪怕我們逃到天涯海角,都會被它追上。”

特蘭朵皺眉道:“它到底想要什麼?”

“人命。”阿泰解釋道, “人死前的恐懼、怨氣、戾氣等等, 俱是它的糧食, 它要一切的活物, 遭受痛苦所散發出的戾氣。”

“凡人得撤, 咱們得戰。”裘永思在地圖上圈出長安城中的幾個據點,說, “首先,得兵分兩路,一路護送皇帝,順便帶上重傷的長史離開,無論送往哪兒。鴻俊,你與他們最熟,你去。”

鴻俊知道大家特地做了安排,更明白他不想離開李景瓏。

“我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回來。”鴻俊說,“與大夥兒並肩戰鬥。”

廳內沉默片刻,最後大家紛紛“嗯”了聲,鯉魚妖說:“我和大家一起。”

鴻俊朝鯉魚妖說:“趙子龍,我有話想對你說。”

大戰前夕,鴻俊這麼開口,突然讓衆人都感覺到了不祥的氣氛。

裘永思馬上道:“哎!各位,這可不是去送死,鴻俊你給我悠着點兒。”

鴻俊馬上道:“我也不想送死好吧!”

阿泰笑着安慰道:“雖然長史沒法參戰,哥哥們可也不是省油的燈嘛。”

鴻俊:“……”

裘永思又笑着說:“打起精神,咱們達不到長史那境界,拿命去拼,這會兒呢,大家的目標很明確……”

裘永思的目標確實非常明確,作戰目的也只有兩個字:活着。所有的撤退計劃,都將驅魔司得以保全爲前提。

“鴻俊尤其別想着犧牲自己。”裘永思道,“捆妖繩在你身上。”

“同意。”餘人紛紛道。

“根據咱們手裡有兩件法器。”莫日根又說,“興許利用長安地形,咱們可以先將這場撤退戰當作捆妖繩與蝕月弓的嘗試……”

於是短短片刻,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就議定了簡單對策。鴻俊本來幾乎完全不抱希望,沒想到大夥兒羣策羣力,現在竟然感覺到,隱隱約約,又有了與安祿山對抗的勇氣。

“那麼餘下的。”鴻俊皺眉道,“最重要的一件事……”

“說服他們撤離。”莫日根道,“我陪你進宮走一遭。”

“我有種預感……”

“什麼預感?我們會死嗎?”鴻俊與莫日根穿過長廊,低聲交談。

“不。”莫日根低聲道,側頭望向廊外雨水,嗅了下雨水中傳來的血氣,答道,“你們漢人說否極泰來,我總覺得,咱們正在漸漸地翻盤,說不定,局勢快逆轉了。”

一聲悶雷炸響,暴雨瓢潑,在那黑暗中直傾下來。這鋪天蓋地的雨水中,竟充滿了血腥的氣味,興慶宮外,從屋檐到地面、從白玉磚臺到騰龍雕欄、從瓦牆到內城護城河中,俱隱隱約約,透着一股暗紅色。

血雨越下越大,從興慶宮擴散開去,漫延到整個長安城中。

“御駕親征——待朕御駕親征——”

蒼老的聲音振聾發聵,然則在那主殿周遭,已再無多少人聚集,六軍上萬將士走出校場,怔怔看着地面流淌的血水。內侍快步衝來,在臺階上猛摔一跤,繼而滑倒下去。

李亨率百官入殿,吼道:“李景瓏再不覲見!就不必來了!”

“太子殿下,李景瓏昏迷不醒,已無法出戰……”

李亨剎那停步,望向身後高力士。高力士上前,低聲與李亨交談,餘下官員各個面現恐懼。

“報——”

李亨進殿前的最後一刻,探馬加速來報,百官頓時一陣慌亂,高力士怒道:“誰放進來的?!反了!還有沒有規矩!”

按理軍情探馬絕不得入興慶宮,前線情報,須得先呈兵部尚書,再由兵部尚書匆忙呈上,然則現如今戰況緊急,李亨已顧不得這麼多。只見探報衝到暴雨前跪下,高力士馬上拔劍,護住李亨,以免來了奸細。

“哥舒翰老將軍率軍勤王!”探報竭盡全力大喊道,“剛過潼關,便遭叛軍夾擊!營中副將反叛,將老將軍一併……一併……綁到了馬上……”

李亨聽到這句的瞬間頓時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百官近乎不相信自己的雙耳。

“……交、交、交給了叛軍……”那探報顫聲道。

“報——驅魔司副使莫日根帶孔鴻俊覲見——”

來得太遲了,李亨腦海中昏昏沉沉,顫聲道:“怎麼會……哥舒翰老將軍他……怎麼會……”

“驅魔師在何處?!”高力士問道。

“已帶到正殿……”

是時,天子一傳再傳,莫日根終於無法再推,只得帶着鴻俊往興慶宮走一遭,兩人本該往金花落,中途卻被截住,帶往興慶宮正殿,告知退兵事宜由太子殿下全權負責,於是莫日根便與鴻俊匆匆過了長廊,進入正殿。

時值太子與羣臣恰好從殿外邁進來,一時李亨渾渾噩噩,進殿頃刻,擡腳時竟是在門檻上一絆,整個人朝地上結結實實摔了下去!是時文武官員正魂不守舍,竟無人反應,上前來扶。唯獨剛從側門入殿內的鴻俊一見不對,忙道:“殿下!”說着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去攙李亨,李亨這麼一絆,剎那朝鴻俊撲地跪下,幸而被鴻俊一扶,膝蓋尚未着地,衆臣一見這場面,竟猶如李亨在朝鴻俊下跪般,瞬間全部魂飛魄散,慌張上前。

莫日根與鴻俊不由分說,一人一邊將李亨架着,架到臺階前,還要再上時卻被李亨推到一旁,緊接着,李亨頹然倒在臺階前。

高力士忙道:“讓殿下休息會兒。”

官員們本就惶恐無比,更驟然得知哥舒翰被俘的噩耗,當即人心惶惶,也是一鬨而散。

“殿下。”莫日根道,“臣有話說。”

李亨擡眼,望向莫日根,莫日根始終直來直往,李景瓏昔時被困鎮龍塔中時,李亨已與這年輕人打過不少交道,然而每一次從這廝口中,聽見的都不會是好消息。

“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李亨靠在臺階上,渾身溼透,喘息着道,“雅丹侯呢?我要見他。”

偌大興慶宮主殿內竟是空空蕩蕩,外頭守着稀稀落落幾名士兵,殿內唯鴻俊與莫日根守在太子身畔,此刻若莫日根欲出手報母族村中之仇,輕輕鬆鬆便能了結李亨性命。

然則莫日根也在李亨身邊坐了下來,與他一同望向外頭。

“安祿山究竟是什麼?”李亨顫聲道。

“早告訴過你了。”莫日根沉聲道,“當初若願聽長史之言,何至於有今日?”

李亨:“……”

李亨猶記得兩年前,楊貴妃壽辰前後,李景瓏便堅決要求取締安祿山,削去藩鎮,撤出河北百姓,擬做足準備,與安祿山一戰。奈何李隆基、李亨俱低估了局面的嚴重性。

“我錯了!”李亨無助道,“我錯了行了罷!我承認!雅丹侯呢?!我要見他!”到得後來,李亨幾乎是朝莫日根咆哮道。

“已經晚了。”莫日根冷冷答道。

驅魔司中,李景瓏躺在榻上,突然醒了。

“鴻俊……在……哪裡……”李景瓏醒來後的第一句話便是問道。

陪在榻畔的人是阿史那瓊,阿史那瓊登時有點不知所措,說:“長史?鴻俊與莫日根進宮,我這就讓……”

話未完,李景瓏卻又閉上雙眼,不住抽搐,阿史那瓊當即喊道:“陸許!陸許!”

陸許睡得一會兒便被叫醒,匆忙來到房中,阿史那瓊握緊李景瓏一手,詫異道:“他怎麼了?”

陸許瞬間上前,側過手掌,按在李景瓏額頭,然而剎那李景瓏額上煥發白光,一股強悍的力量,彈開了他的手。

“有人在令他做夢……”陸許道,“是誰?這股力量……”

陸許心臟狂跳,背脊一陣發寒,這天底下論夢境,極少有人能比自己白鹿的力量更強,然而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李景瓏竟沉浸了夢裡,無法掙脫!自己更無法窺探!

“造夢、讀夢的行家可不僅僅只有白鹿。”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陸許背後響起,阿史那瓊瞬間起身,正要出飛刀時那男人卻伸手凌空一化,阿史那瓊頓時被攔到一旁。陸許面朝那男人的頃刻,感覺到一股柔和卻又渾厚的力量張開,自己就像個初生的嬰兒,在這宏大的夢境亂流中,近乎無法自主。

那男人一頭黑色長髮飛揚,眼上蒙着黑色的布條,臉色英俊而白得近乎病態,一身黑袍。

陸許想起了鴻俊曾經的描述。

“你是鯤……鯤神……”

“不錯。”袁昆低聲道,“此乃莊周夢蝶之術,現在,莫要吵醒了他,接下來,有一半法術需要你的協助。”

李景瓏沉睡之中,意識不斷遠離,周遭景色瞬間變幻,回到小時李家大宅之中,他面朝頭頂的香樟樹,一臉迷茫,記憶彷彿發生了某種錯亂。

“李景瓏。”

袁昆與陸許站在他的身後,九歲的李景瓏轉過身,瞬間嚇了一跳。

“你們……你們是誰?”

陸許眉頭深鎖,低聲道:“記得我麼?”

小李景瓏:“……”

小李景瓏擡頭打量二人,彷彿想起了什麼,卻又漸漸變得更迷茫了。他自言自語道:“我……我是誰?這是哪兒?”

袁昆緩緩道:“你常爲自己犯下的錯而自責,恨不得能回到過去,改變既成的事實,你不曾想替狄仁傑下手,誅殺鴻俊,更不曾想與他就此分離。”

小李景瓏剎那間想起了所有的往事,顫聲道:“對……這是哪兒?鴻俊呢?”

“現在。”袁昆沉聲道,“安祿山已到長安城外,魔種與魔氣,將徹底結合,在這一天裡,誕生新的天魔。”

小李景瓏聲音稚嫩,帶着不合時宜的老成與怒氣,喝道:“不!我不會讓他成魔!我們一路已經走到了這裡!”

“所以,我給你這個機會。”袁昆毫不客氣地打斷道,他的語氣十分平淡、冷靜,“燃燒你的元神,將心燈催動到極致,藉此分離出第二枚火種。用這枚火種,爲他再鑄三魂七魄,替代他體內的魔種。”

一牆之隔的巷外傳來馬車聲響,孔宣與賈毓澤談話聲傳來,正值孔家搬家之日,袁昆沉聲道:“開始罷。”繼而與陸許轉身,消失在夏夜黃昏朦朧的光線之中。

血雨鋪天蓋地,越下越大,城中人心惶惶。

“要麼全死在這兒。”莫日根沉聲道,“要麼從今天下午就開始撤離,驅魔司爲你們斷後。”

鴻俊說道:“我們會回來的,殿下。”

漫長的沉默後,李亨終於道:“吩咐下去,召集文武百官,到金花落外聽旨。”

金花落,那銀杏樹凋零枯萎,陰影重重,外頭士兵喧譁無比。

李亨帶着莫日根與鴻俊穿過長廊,到得御花園外,只見六軍衛士圍住了內宮,人聲鼎沸,李亨吼道:“大膽!誰讓你們在此喧譁?!”

軍人不敢違拗太子,只得紛紛退去,李亨帶兵多年,終究鎮住了這羣武人。

“他們想做什麼?”莫日根說。

李亨一瞥兩人,沒有回答。

“人呢?”李亨到得金花落外,見零星幾名官員以及高力士正等着。

“就這麼點人了?”李亨顫聲道。

高力士說:“陛下要親征,殿下,這……”

鴻俊轉身面朝金花落,庭院中竟依舊傳來樂聲,李龜年還在,尚未離開,不待內裡通傳,鴻俊已擡腳邁了進去。

“鴻俊?”楊貴妃道,“是你嗎?孔鴻俊?”

鴻俊怔怔看着金花落中央榻上的李隆基,李隆基一身金鎧,面南而坐,手持天子劍,口中唸唸有詞。頭盔放在一旁,他蒼老無比,滿頭白髮,手上、臉上盡是黑斑。

莫日根跟上,站在鴻俊身後。

“你來了。”李隆基說,“李景瓏。”

鴻俊:“……”

鴻俊回頭看莫日根,再轉頭看李隆基,隱隱約約生出不祥預感。

“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鴻俊眯起眼道。

“兩年前。”楊貴妃泫然道。

“你哥呢?”鴻俊不禁又問。

“這事兒與他沒有關係……”楊貴妃顫聲道,“大哥不是妖怪!鴻俊!你不能怪他!”

“我知道沒有關係。”鴻俊答道,“生老病死,乃是天道。”

“朕沒有老!沒有老!”李隆基倏然間歇斯底里,怒吼道,“召集六軍!隨我剿去太平公主!牡雞司晨!這江山!絕不容毀在她們手中!”

莫日根也看出,李隆基竟是癡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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