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臉色煞白的鄭憐卿等人圍上前來的同時,驚魂初定的李騰蛟臉色已由白轉紅,指着惡漢們逃走的方向,牙齒一咬的她幾乎與唐離同時吼出聲來,“追”。
正在唐府護衛應聲而動的當口兒,前方看熱鬧的人羣中驀然精光閃動,一支弩箭帶着一抹烏光突射而來。
見這隻弩箭的去勢正是面對着自己的母親,唐離心下狂跳,驚駭欲死。正在這時,卻見前方站立處的一位僧人猛的奪過身邊護衛手中的輕便彭排,“噗”的一聲於間不容髮之間堪堪將弩箭擋住。
手握彭排,那僧人連退六步直到撞上另一位僧人後才勉強站住,於此同時,他臂間的僧袍上已有鮮血沁出,原來那隻近距離發射的弩箭竟穿透彭排,餘勢未盡之下直釘入了僧人臂中。
“起彭排,隊形收縮”,見弩機出現,側身護住母親的唐離一把拽下頸項間玉牌塞給旁邊一個全神戒備的僧人道:“快去,讓悟明多帶點兒人來。”
那和尚低頭一看手中玉牌,面色一變之下也不多言,轉身疾奔而去。
適才那支弩箭自人羣中驀然而來,剛剛放鬆下來的衆人都不曾注意其來勢,當此之時,在馳援之人未到之前,緊緊護住母親的唐離喝令衆人不得稍動,既然有一支弩弓,就有可能有第二支,身後這些人每一個對他而言都至關重要,他不敢冒險,也冒不起險。
時間一點點兒過去,正當後方大慈恩寺中一隊和尚沿山門疾奔而出時,前方大街上羣馬奔蹄聲也如雷而來。
“京兆衙門來人了,快走!”,原本躲在遠遠兒看熱鬧的人羣隨着這聲喊,立時涌動起來四下散去。
“穩住,不要動!”,喝住了欲向外擠的小胖球兒,任周圍亂糟糟的不堪,唐離依然壓住陣勢不使衆人稍動。
片刻之後,美和尚悟名帶着近四十名僧人趕到,呈環形自外圍住。
不等美和尚悟名開言,唐離已先自道:“先撤回寺內再說”。
悟名從剛纔那報訊僧人口中已經得知對方持有弩機,當下也不多話,微一點頭,衆僧人帶起傷者,兩層圓形陣勢不亂,一步步退回大慈恩寺。
直到退入位於山門內的知客房中,唐離轉頭見隨行家眷都安然無恙,才長出一口氣來。
“母親,母親大人”,鄭憐卿突然而起的叫聲讓衆人心下一緊,應聲看去時,卻是臉色煞白的唐老夫人就此昏暈了過去。
悟名和尚離的最近,伸手一探老夫人腕間,隨即向正撥開衆人而來的唐離道:“居士勿憂,老夫人只是受驚過度,猛然放鬆下心律不協暈了過去,稍做歇息也就無礙了。”
聽悟名這句話,鐵青着臉色的唐離連連自語了幾個“好”字。
正在這時,房門開處,京兆衙門總捕頭陳展滿臉沉重的走了進來。
一看他這身公門服,恐懼加驚惱之下憋了半天的李騰蛟再也忍不住的發作起來,不等那陳展說話,她已是先自喝問出聲道:“不去抓賊,你跑來這兒幹什麼?”。
陳展幾十年的老公門,此時並不理會情緒失控的李騰蛟,擡頭向正由蟈蟈裹傷的唐離道:“聽說又有弩機?”。
唐離鐵青着臉色一言不發,直將旁邊奉茶香案上的那隻弩矢“啪”的一聲扔在陳展身前地上。
李騰蛟見陳展對她的問話置之不理,如何忍得下這口氣,哼哼幾聲冷笑,轉過頭去她指着一個護衛道:“你,速去相府告訴我爹,他女兒在街上被人給殺了。另外讓管家派護衛過來,有多少來多少。”
李騰蛟這一嗓子叫出來,陳展立時神色一變,看向唐離道:“唐大人,你看這……”。
“騰蛟,別讓你爹擔心”,一把抓住情緒激動的李騰蛟,臉色陰沉的唐離轉向陳展道:“陳捕頭,發射弩機之人可能還在外面人羣之中,前面那夥兇人也走得不遠,你實在沒閒功夫在這裡磨蹭。”
“我只是奇怪既然有弩機,那些刺客爲何一開始時不用?”,滿帶疑惑的說出這句話後,陳展才意識到自己這句話說得大有問題,強又帶着苦笑道:“雖說已經封了街,但外間不下萬人,這……”。
“託京兆衙門洪福,刺客沒一開始就用弩機”,嘿嘿一聲冷笑,往日爲人謙和的唐離想到剛纔那些人看熱鬧時的嘴臉,一反常態的譏誚道:“外間多少人我不管,但我要提醒陳捕頭,刺客極有可能就潛匿其中,從這一點來說,他們每個人都有嫌疑”。
此時的唐離臉上明白無誤的寫着十個字兒——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知道現在說什麼也沒用,陳展揀起那支弩矢,嘆息了一聲轉身出房而去,悟名和尚想說什麼,看了看唐離的臉色後卻最終沒說出口。
悟名不說話,看着陳展離去的唐離卻找上了他,“和尚,把你這兒護寺好手借我二十個,將家人送回府幫着看上幾天。”
“居士,我慈恩寺乃是……”,這事兒着實讓悟名爲難,只是還不等他一句話說完,已被唐離一句堵了回來道:“這事兒你和尚要說個‘不’字兒,異日別怪我不講情面!”。
“一切遵居士所言就是!”,悟名答應下來的同時,口中長宣了一句佛號。
十一名護衛並二十名行動矯健的僧人緊緊護住三輛馬車自大慈恩寺山門前緩緩起行,唐離自小胖球兒撩開的車窗看去,只見京兆尹數百衙役一體出動,正在安撫那些神情驚慌的圍觀者,前方不遠的街口處,應惟恐彈壓不住的京兆衙門所請,大隊鎧甲鮮亮的羽林軍士正策馬而來。
“活該,讓你們看熱鬧不幫忙!”,小胖球兒恨恨的罵了一句,隨手放下了簾幕。
層層護衛的回到府中,唐離安頓好家人後,立即命人將剛剛養好傷勢的貞華道長給叫了過來。
“說吧!爲什麼有人執意要殺阿三?”,唐離不帶任何表情的問。
貞華道長的沉默並不出人意料,等了許久,眼睛如釘子般的唐離正要說話時,一個下人疾步跑了進來,湊近身子道:“有一位自稱黑天的客人正在門房處等候”。
“道長,好好想想!也許你更樂意去跟安祿山說!”,不理會貞華道長的反應,唐離轉身出房而去。
“黑兄,有那夥兒人的消息沒有?”,進入門房,沒有微笑,沒有寒暄,唐離徑直問道。
“崇仁坊左手第七家,房主原爲一個北地來的皮貨商”,黑天的話一如往日的簡潔。
“好,好,好”,聽到這個消息,唐離緊繃着的臉色終於放鬆了下來,甚至臉上還露出一絲笑容。
“大恩不言謝,黑兄,還需勞煩你通知一下馮道遠,他上次送來的僕役,手上有多少,我就要多少,就在今天,越快越好!”。
對唐離這個要求,黑天並不吃驚,“我也有一事有請別情幫忙。”
“請!”。
“大慈恩寺前,陳白眉快被人罵斷脊樑骨了,還請別情高擡貴手。”
擡頭看了看黑天,唐離點頭道:“好!只是剛纔那個消息……”。
“陳老總會在合適的時間知道的,唐兄放心就是!”,一句說完,黑天再不逗留,轉身出門而去。
不過短短時間,最先得到消息的官員們相繼登門,隨後來的人越來越多,正是在這種喧鬧糟雜之中,夜晚悄然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