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婭舒口中說了六個字,就像六把刀,扎進了張家所有人的內心深處。
當他們得知,穆家打了他們主意的時候,他們確實沒有驚慌,當他們知道,不得已需要來向張婭舒或者說只要向寧飛借勢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多麼的尷尬,商海永遠都是這樣。
可是當張婭舒告訴他們,他們別無選擇的時候,羞愧點的都恨不得用腦袋測試張家別墅牆壁質量——他們羞愧啊!
當初,是他們其心將張婭舒趕出的張家,因爲他們覺得,張家的勢不能掌握在一個女人手裡,更要命的是,張婭舒的身邊還有一個寧飛,那個如虎一般的男人,如果讓張婭舒繼續掌管着張家,那到時候,天明到底是姓張呢,還是姓寧呢?
他們害怕,恐慌,畏懼,擔憂,所以他們心照不宣,同仇敵愾,將張婭舒趕了出去,趕得越遠越好。所有人都相信,即便張家少了張婭舒,也依然是那個張家,而且他們還有張浩,一個未必比張婭舒差的年輕人。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低估了張婭舒還是高估了自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他們不得不低頭了,還不得不向他們曾經最瞧不起的人低頭……寧飛。如果是以前,有人告訴他們,他們張家人早晚有一天會向寧飛低頭,這些人一定會笑掉大牙。
開什麼玩笑,寧飛是個什麼東西?無非就是運氣好了點,仗着張婭舒而已,如果不是張婭舒,指不定寧飛還躲在那個牆角里瑟瑟發抖呢!當寧飛緩緩露出棱角的時候,他們覺得寧飛的運氣確實很好,當寧飛開始崛起的時候,他們覺得老天都在幫寧飛,當寧飛成爲華夏英雄的時候,寧飛在他們的心裡依然是個莽夫。
即便是現在,你拿着麥克風對着他們張家人的嘴巴,張家人也絕對不會說出任何一句寧飛的好。
寧飛的越成功,就越能映射出他們是多麼的渺小,可笑。他們可以渺小,可以可笑,可是他們怎麼能承認呢?
作爲張家人,他們的骨子裡與生俱來就有一股子驕傲。
“不行,我堅決不同意!”張到南第一個跳了起來,因爲內心的氣憤和惱火以至於他的表情都有些猙獰,他怒目瞪着張婭舒,就好像張婭舒要剝了他的皮剔了他的骨一般,“天明集團是張家的,婭舒,你也是張家人,你怎麼能將天明集團賣給別人呢?我們絕對不同意!”
張婭舒坐在沙發上,沒有說話,等了一會她可能覺得有些口乾了,就站起身走到了牆角,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重新回到沙發前坐了下來,一臉淡然地看着電視。
張到南得臉色鐵青,也就是說,張婭舒壓根就沒有打算理他,這是一種無視,一種已經到了蔑視尊嚴的無視,即便張到南知道張婭舒的性格本來就是這樣,可這依然讓張到南覺得非常難看。
就好像,張婭舒湊到了他的跟前,伸出巴掌對着他的臉左右開弓一般。
“我也不同意。”張到貝咬着牙,說道,“婭舒,你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
張婭舒也沒理她。
“婭舒,你這麼做,老爺子會心寒的,難道你希望你爺爺這麼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嗎?”張到東比較沉穩,但是這個時候也忍不住開腔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沒辦法保持沉默,老爺子不在,他就像是張家人的標杆了。
“大伯,你說的對。”張婭舒看着張到東,笑了笑,“爺爺會不高興的。”
張到東舒了口氣,滿臉欣慰:“你也知道,那就好。”他一定以爲張婭舒是改變主意了,可是如果他真的這麼想,那也就代表他太不瞭解張婭舒了。最起碼別墅裡的寧飛和張浩都是這麼想的。
“可是,那當初他老人家有沒有問過我不高興呢?”張婭舒笑着問道。
張到東的笑容戛然而止。
“既然他都不問我高不高興,那麼我又何必去照顧他的情緒呢?”張婭舒問道。
張到東的身體顫抖着,他伸出手指着張婭舒,大口大口喘着氣,寧飛刻意的往張到南身邊移了移,深怕這傢伙一口氣倒不勻直接暈過去。
“張婭舒,你可真狠啊!”張到東嘶啞着聲音說。
“如果我不狠,早就活不下去了。”張婭舒苦笑。
她這苦笑,是從內心深處發出的,或許這也代表了她的心聲。真正瞭解張婭舒的人才會知道這個女孩在這個如花般的年紀每天活得有多累。
“我們該怎麼做?或者說,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們這些人呢?”張浩站起身,笑着說道。
張婭舒看着張浩,眼神稍微變了一下,低聲問道:“你沒意見?”
“我爲什麼要有意見?”張浩問道,“如果我不答應你,我們就得被別人蠶食,即便穆家不來找我們的麻煩,那還有趙家,蔣家,他們之所以按兵不動,那只是在等着一個信號,他們害怕你,也害怕寧飛,但是,如果你們都無所謂了,他們就肆無忌憚了。我不是怕他們,我是怕我自己。”
張浩說到這,搖了搖頭:“天明扛不住了,即便扛過去了,也沒有任何意義。”
他是一個聰明人,最起碼能坐在車頭看到車尾。
“我會保留你們的股份,每年的分紅不會少,但是你們所有人,都不可能繼續在天明集團擔任任何職位。”張婭舒說道。
“哈哈!那就行!”張浩說到這,又瞥了眼寧飛,道,“姐夫,你不會反對吧?”畢竟寧飛纔是飛翔科技的老闆,到底怎麼安置,還是寧飛說了算的。
“婭舒怎麼說,就怎麼辦。”寧飛說道。
張浩樂了,道:“你看看,還說不是我姐夫。”
“我真不是你姐夫。”寧飛真想拉着張浩到外面好好說道說道,至於最後他會不會因爲說不過對方而惱羞成怒就難說了。
誰知道呢?
張浩等人走了,張婭舒也鬆了口氣。
“這或許是最好的方式了。”張婭舒說道。
“這樣,你還是回不了張家。”寧飛看着張婭舒,露出了一絲強笑。
張婭舒搖了搖頭,秀髮披散着,看上去似乎有些頹然,和原本精神抖擻的她比較起來,是兩種狀態。
一種是站在前線的張婭舒。
一種是藏於深閨的張婭舒。
“自從我邁出了那道門,就回不去那個世界了。”張婭舒笑,“有些東西值得我用一生去懷念,有些東西,我一分鐘都不想去紀念。”
又是如此灑脫!
出了別墅區,張到南開始對自己的兒子埋怨起來。
“你爲什麼要答應張婭舒啊?即便她嘴上那麼說,我們多言幾句,或者讓老爺子出面,張婭舒能不改變主意嗎?不管怎麼說,她都是我們張家的人啊!小浩,你實在是太莽撞了!”張到南喋喋不休,簡直就像一個女人。
一個唧唧歪歪,爲了點油鹽醬醋就端着個飯碗蹲在村口和別人爭吵的潑婦。
張浩臉上閃過了一絲厭煩。
他冷冷說道:“你覺得,還有迴旋的餘地嗎?”
“怎麼就沒有了?難道你覺得,張婭舒真的能不給老爺子面子?”張到南問道。
“她爲什麼要給老爺子面子?她欠老爺子的嗎?”張浩看了眼自己的父親,好笑道。
“她怎麼能不欠老爺子的!要不是因爲老爺子當初庇護她,她憑什麼能在天明集團董事長的位置上坐那麼久!”張到南尖着嗓子說道。
“如果爺爺真的想要庇護她,爲什麼不把股份完完全全交給她呢?”張浩笑了,那是一種嘲笑。
張浩的話,就像一把錘子,給張到南的腦袋狠狠來了一下。
“是啊,爲什麼呢……”張到南喃喃道。
“因爲,爺爺從來都沒想過要將天明交給張婭舒,他和你們想的一樣,天明集團不能交給一個女人,可是當時的天明又離不開張婭舒,只能先交給她,一方面,爺爺也希望我能迅速成長起來,當我能壓住張婭舒的時候,我就自然而然成爲天明集團的董事長了。”張浩給自己的父親做出了最好的解釋。
“那既然是這樣,爲什麼老爺子又要提前將張婭舒弄走呢?”張到南百思不得其解。
“因爲他等不及了,你們等不及了,整個張家都等不及了啊。”張浩苦笑,“一切,原本都在計劃中,但是你們都等不及了,就因爲寧飛,寧飛的出現是最大的變數,因爲他這個變數,改變了一些,猶如整個蝴蝶效應將張家推到了現在這一步。”
張浩又深吸了口氣,目光眺望着車窗外:“可是,寧飛沒錯,張婭舒也沒錯,我們都沒錯。”
“那錯的是什麼?”張到南下意識問道。
“誰知道呢?”張浩笑了笑,“沒有對錯……”
張到南沒有說話,坐在車裡的張到東等人也都沒有說話。
車廂裡一片壓抑,彷彿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冬眠。
“楚海市,多少年沒下過雪了?”張浩驀地發聲。
“大約五六年了。”張到南說。
“今年,應該會下雪了。”張浩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