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有新人”
蔣禹堯屬於新時期的軍官,與老軍官最大的區別是他有一張軍事院校的畢業證書,符合“四有新人”的標準。但蔣禹堯努力減小這個區別,想盡辦法融入老軍官的圈子中去。老軍官們大都對文化人天生有一種尊敬,只要你不迂腐、不咬文嚼字、不自命清高,很容易打入他們的圈子。蔣禹堯做得很成功,短時間內他就說話不乾不淨有了帶口語,也學會講個葷笑話。軍官們說,這個學生兵不錯,是文化人裡的粗人。有文憑再有了羣衆基礎,蔣禹堯接任偵察科副科長就順理成章了。就在旅司令部給偵察分隊下達正式編制命令改稱偵察連的當月,蔣禹堯接任偵察科副科長,副營職待遇,成了樑偉軍的頂頭上司。
從此蔣禹堯去偵察連的次數就多起來,每週都要去上一兩趟。看訓練、看內務、看衛生、看菜地、看伙食,但只看不說,既不批評也不表揚。偵察連刺兒頭多,有時忍不住犯個小錯誤被他撞上,他有時一笑了之,有時發上一支菸善意批評幾句。戰士們覺得蔣禹堯平易近人,根本不怕他,有些什麼不滿意的事兒私下裡也敢對他說說。
樑偉軍正忙着制訂下一步的訓練計劃,每天忙得腳後跟踢後腦勺,恨不得睡覺也能抓着筆寫東西。碰上蔣禹堯在營區裡轉悠,打個招呼擦肩而過各忙各的,從沒多想。偶爾,蔣禹堯留在偵察連吃飯,樑偉軍還會囑咐炊事班加個菜,兩人之間相處得很融洽。但周鵬飛覺得不對勁兒提醒說,小心有人摘桃子。樑偉軍笑着問,摘你你去嗎?周鵬飛說,連長,戰士們對蔣參謀挺熱乎,他在走羣衆路線。我私下認爲,你對我有知遇之恩,但戰士們對換個領導並不在意,尤其是這個領導平易近人。樑偉軍拉下臉批評說,你小子哪來的這些花花腸子,把心思用到訓練上去。周鵬飛說,連長,我周鵬飛自認不是奸盜之輩,在你手下能體現我的價值,如果你走了估計我不會再被欣賞,話擱在這兒供你參考,覺得沒用你就當我放了沒滋沒味的屁。
周鵬飛爲人清高,對拍馬溜鬚之類的言行很是反感。他能說出這些話必定有感而發。蔣禹堯再來偵察連,樑偉軍不由自主地開始關注。果然發現他和戰士們打成一片。甚至有些戰士犯了原則性的錯誤,他也不批評。樑偉軍撓撓頭,心想蔣禹堯從來沒帶過兵可能沒有經驗,又想軍官平易近人沒什麼錯,自己也討厭裝腔作勢的軍官,也就一笑了之。
星期天,樑偉軍命令肖路帶着射擊沒有達到優秀標準的戰士出小操,命令大瓢去給班長們講硬氣功,幹部們集中聽周鵬飛上軍事理論課。他去炊事班轉了一圈,把班長叫出來問:“今天早上怎麼只有鹹菜沒有雞蛋?”
班長撩起圍裙擦着溼淋淋的雙手說:“連長,咱連的實際情況你也清楚,豬圈裡是豬崽,菜地裡剛秧上苗,要啥沒啥,戰士們的伙食有標準,每天就那麼倆錢,實在沒辦法啊!”
“司務長知道嗎?”
班長說:“知道,我們商量了半天也沒個主意,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買菜買肉都要錢啊!不瞞你說,這個月咱們已經超支了。”
樑偉軍擺擺手說:“行了,不用發牢騷,錢的事我來解決,中午先見點葷腥,訓練量這麼大戰士們身體受不了。”
樑偉軍回到連部,翻遍身上所有口袋加上存摺上的錢,才湊了不到二百塊錢,這點錢勉強能支撐全連兩三天的副食供應。還有一個星期纔到月底,剩下的那四五天怎麼辦?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現在才發現錢真是個好東西!樑偉軍和連值班員打了聲招呼,出了連部直奔旅部家屬院,找已經是後勤部部長的李常貴想辦法。
李常貴正在院子裡侍弄他那兩畦蒜苗,看到樑偉軍走進小院,扶着鋤把說:“你要是來看老連長,我歡迎!如果來要錢,免談!”
樑偉軍苦笑着說:“老連長,你莫非會神機妙算,你怎麼知道我會來要錢?”
“看看,讓我說中了不是!坐吧!”李常貴放下鋤頭,洗了手,坐到葡萄架下的小桌邊拿起茶壺給樑偉軍倒了杯茶說,“你們基層連隊的幹部找我還能有什麼事兒,一是要物,二是要錢,除了這兩件事,你們誰還能想起我來?”
樑偉軍臉上一紅說:“老連長,我這不是來看您了嘛。”
李常貴笑了笑。兩人拉了一會兒家常,樑偉軍還是忍不住說:“老連長,你看能不能給我們連解決一點……”
“免談!”李常貴怨氣十足地說,“來要錢的都是十萬火急,就那麼點有限的經費,我能怎麼辦?要是我有架印鈔機,保準讓你們滿意。”
樑偉軍賠着笑臉說:“老連長,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可是你帶出來的兵。你總不能看着你的兵帶不好一個連吧?這可是我帶的第一個連隊,你不幫我誰幫我啊?我要求不高,給點就行,我們偵察連快吃不上飯了!”
李常貴笑罵:“少給我裝可憐,騙到我頭上來了,我一個後勤部長連伙食標準也搞不清楚?”
樑偉軍說:“我哪敢騙你啊,我們偵察連訓練量太大了,戰士們的肚子就像個無底洞,總不能讓他們勒緊褲腰帶訓練吧?”
李常貴想了想一咬牙說:“我就破破例,一個月多給你們五百!”
“五百!”樑偉軍大叫起來,“每名戰士每天只增加了不到三毛錢!”
李常貴說:“要不要,不要算了!”
“要!一百也要!老連長能不能現在就給撥點,我們快揭不開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