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戰場
邊疆的槍聲斷斷續續地響了四五年,空降兵部隊厲兵秣馬準備了四五年。有的戰士從入伍就進入臨戰狀態,到退伍回家部隊還在準備。剛開始戰備的時候,部隊的氣氛很緊張,各連隊把豬殺了存款也花了,狠狠地享受了一把,義無反顧地等着上戰場。可一等就是四五年,部隊有些疲了,家屬們的驚恐情緒也消失了,甚至說起了俏皮話,總部首長就是英明,早知道你們有小金庫,這下傻眼了吧!
“鋼六連”副連長張愛國認同家屬們的看法,他認爲部隊建設是一個長期的過程,要靠幾代人的努力,都像敗家子一樣吃乾花淨,早晚把解放軍搞成叫花子部隊。
三年多的時間,張愛國按照他的計劃取得了兩個大豐收。第一是他與王秀娟的感情已經發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但只是談並沒有實際行動,他們都在事業發展的衝刺階段,暫時不會結婚。第二是他從排級幹部提升到連級幹部,雖然是副連級但通稱連級。
張愛國發憤圖強其實還有兩個不能說的想法,他想當樑偉軍的上級,更想讓鄭燕知道他是一個多麼優秀的男人。他還在給鄭燕寫信,不過密度大爲降低時間也不固定,一般情況下有了喜事才寫,報喜不報憂。比如我參加比武奪冠了,立三等功了等,信一式兩份分別署名樑偉軍同志和鄭燕同志。鄭燕的回信仍舊乾巴巴的沒有一點感**彩。張愛國把信拿給王秀娟看,以證明他和鄭燕已經是黃河與尼羅河,目的地不同永遠搭不上關係。但王秀娟從來不看,說我相信鄭燕的眼光,你不要總拿信來威脅我,還有一個排的預備隊供本姑娘選擇,你應該有點危機感。樑偉軍的回信就精彩多了,嬉笑怒罵皆在其中,有諄諄教誨,有善意批評,有惡意譏諷,有言語威脅,還有對某個戰術問題的堅決駁斥。有時他們以一個星期四五封信的密度展開辯論。但每次都是張愛國甘拜下風,回信說,學員樑偉軍同志,本排長(後來改成副連長)手頭工作一大攤,沒時間也沒精力與你論戰,留待你學成歸隊在我部任職時再一一討論云云。
樑偉軍三年多時間取得兩個戰役的勝利。第一個戰役是在完成學習任務的基礎上把中外軍事名著系統地學習了一遍。戰術指揮、合同戰術、機關作業等課目都有了長足的進步。尤其在戰術、戰法方面,同系學員望其項背,沙盤推演、圖上演習,只要是玩戰術,只有教員們纔是他的對手。樑偉軍又多了一個外號“小戰術思想家”,之所以冠以“小”字一是因爲他還沒有形成自己的戰術思想,二是他的年齡小。第二個戰役是捅破了感情這層窗戶紙,稱呼已經改成單字,分別是“軍”和“燕”,進一步發展一下就可以打結婚報告了。
樑偉軍入校第一年就有了一個袖珍收音機,半個磚頭大小,放寒假時順老爺子的。很早之前,他就想買一個,無奈囊中羞澀,想與張愛國合買一個,但因爲分配收聽時間產生爭執。張愛國提議週一三五收音機歸二班,二四六歸十一班,週日輪流聽一天。樑偉軍堅持,早晚歸十一班其餘時間給二班。部隊訓練緊張只有早晚纔有時間聽聽收音機,張愛國自然不同意,認爲樑偉軍利己思想嚴重,這件事兒就這麼撂下了。其實,樑偉軍只聽早晚兩次新聞聯播,對其他節目根本沒有興趣。若干年後,社會已經進入視頻時代,他仍保持着早晚聽新聞的習慣。
最近,樑偉軍聽到風聲,空降兵可能要上去。從此他多了個習慣,聽完新聞、看過報紙,就把學員樑偉軍的思維暫時轉換成國防部長的思維,在地圖上排兵佈陣過乾癮。一張五萬分之一的軍用地圖由新到舊,被翻得捲了邊,起了毛,磨出了洞,他腦子裡就有了一張精確的地圖。
星期天早上,樑偉軍趴在桌子上聽新聞,聽到地名就叉開手指量一下距離擺上個火柴盒。時間不長,桌面上擺滿“高地”、“山頭”。楊明傑幫廚回來,取笑說:“小戰術思想家,又研究上了,這是哪兒?”
“L山!”
“這兒呢?”
“Z山!”
“我們部隊要上去了,大概是這個方向。”楊明傑指指L山,嘆了口氣,“還有三個月才能畢業,我趕不上了。”
樑偉軍隨口說:“你可以申請參戰,戰後再來完成學業……”
“還說呢,上次跟着你寫申請打電報地胡鬧一通,差點挨處分。”楊明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湊到樑偉軍耳邊說,“羅小寧他們部隊也要上去,這小子坐不住了,準備給院領導寫血書……”
“他們部隊也要上去?等等!”樑偉軍跳起來,把近一個星期的軍報、軍區小報翻了一通,粗粗一算竟然有七八支駐地在北方的部隊向南方集結,又有七八支部隊返回駐地。
南邊山高林密大部隊不宜展開,不可能有大動作。樑偉軍想到部隊的頻繁調動,在桌上猛擊一掌說:“輪戰,這是車輪戰!”
“又發瘋,履帶戰也輪不上我們!”楊明傑彎腰揀起蹦到地上的茶缸,發現樑偉軍已經不見了。
老部隊戰備三四年,估計這次肯定會有所動作。樑偉軍心裡像貓抓似的,找到一位熟識的幹事塞上一包好煙,央求了半天,藉口給女朋友打電話,支開幹事把電話掛到“鋼六連”。
“喂,鋼六連嗎?我是司令部啊!”樑偉軍故意說得含糊不清。
電話那頭傳來清晰洪亮的聲音:“首長好,我是副連長張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