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按照個頭高矮站成四排,四名排長默不做聲地遠遠觀望,看長相、個頭、精神挑選自己中意的兵。
樑偉軍站在第三排,面前的背影很眼熟。那個兵好像感覺到有人在看他,扭過頭,兩人目光撞在一起。張愛國擠出一絲笑:“你好,毛毛!”
不是冤家不碰頭!樑偉軍無聲地冷笑起來。
“鋼六連”連長杜懷誠喊了聲立正,示意排長們按序列選兵。
一排是“鋼六連”的基準排,有優中選優的權力。一排長身材高大,長相英俊,他在隊列中轉悠了五六分鐘,挑走的兵大都五官端正、軍姿挺拔。樑偉軍見張愛國被一排長選中,使勁兒挺着胸脯。但一排長在他面前走過時眼皮都沒擡。
樑偉軍有些不滿,心想我長得也不醜,爲什麼不挑我。
二排長、三排長挑過兵,樑偉軍還站在隊列裡,四排長利索,喊了聲:剩下的,面向我成橫隊集合!
四排是重武器排,搞火力支援的。偵察、捕俘等任務雖然也跟着去,但只能編成火力組跟在人家**後面搞掩護。落入“剩下”的行列,滿懷將軍夢的樑偉軍情緒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更何況張愛國到了一排。吃過晚飯,他悶悶不樂地找班長蘇明請假。
蘇明問:“幹啥去?”
“我去看望參謀長。”樑偉軍面無表情地說。
“革命戰士不說謊,你小子不說實話,不準假!”
“真的,我就是想去看看參謀長。”樑偉軍急赤白臉地說,“我沒其他的意思!”
“小兵伢子、新兵蛋子,想騙我老兵油子,你的眼睛出賣了你。”蘇明摸摸樑偉軍的頭說,“跟我來!”
樑偉軍不喜歡別人摸他的頭,皺皺眉頭,跟在蘇明身後出了班。
“知道你爲什麼沒能去一排嗎?”蘇明頭也不回地問。
“去哪兒都一樣,反正都是當兵。”樑偉軍肆意打量着眼前寬厚的背影,心說,老兵油子,你少詐我。
“這麼看着我幹嗎,是不是在心裡罵我詐你?”
他後背上難道長了眼睛?樑偉軍被嚇了一跳,訕訕說:“沒……沒有的事兒……”
“鑑於這是第一次,我不深究。”蘇明突然向後轉,笑吟吟地看着樑偉軍說,“你之所以不能去一排,是因爲你父親的緣故。”
“我父親?我當兵和我父親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着呢!地方上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部隊講出身,政治幹部的兒子是干政治的料,軍事幹部的兒子只能幹軍事。一排長的父親是某軍政委,你父親是咱軍的參謀長,所以你不能進一排……”
“怎麼可能?”樑偉軍驚詫地張大嘴。
“《流浪者》裡的大法官拉貢納特信奉的哲學——好人的兒子一定是好人,賊的兒子一定是賊。這與挑兵有些相似。”蘇明見樑偉軍臉色難看,笑了笑,接着說,“當然,這是你們幹部子弟圈裡的事情,至於你把它當成謬論還是當成金科玉律與我沒關係,我一說你一聽,信不信在你。”
“我信!”樑偉軍若有所思。
“這是其一。其二,二三排排長都是草根階級,一排長不要你,他們更不敢要。這還是與你的父親有關。”
樑偉軍急了:“怎麼還與我的父親有關係,高幹子弟就那麼讓人討厭,我到底怎麼了?”
“你說得沒錯,至少你們中的一部分讓人討厭。老兵,包括我,對你們非常反感,但又無可奈何。高幹子弟在部隊就是不勞而獲的代名詞,你們的到來對那些爲提幹奮鬥幾年的老兵是個威脅。”
“我也讓你們討厭?”樑偉軍指着胸膛說,“我還是個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