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們?他們是誰?你的連長、排長還是班長?”
“都有!”
“這個問題嚴重了,他們哪方面與你過不去,說給我聽聽。”
樑偉軍鼓足勇氣把李常貴罵了個狗血淋頭,諸如教條主義、官僚作風、做表面文章等,把他所知道的大帽子一頂不少地扣到李常貴頭上。
魏峰認真聽完,好長時間沒吭聲。樑偉軍吃不住勁兒了,像漏氣的皮球一樣慢慢癟下去。
魏峰重新點上一支菸,眯眼看着夕陽問:“想過他們爲什麼這樣對你嗎?”
“他們看我不順眼。”
“爲什麼看你不順眼?”
“因爲我是高幹子弟!”
“他們爲什麼看高幹子弟不順眼?”
樑偉軍被問得張嘴結舌,突然跳起來撒潑:“我沒錯,我沒錯!他們就是看着高幹子弟不順眼,我才十六歲,我什麼也沒落後……”
“你給我閉嘴!立正!”魏峰把菸頭摔在地上,怒氣衝衝地喝道,“頂撞上級,處處顯示你的優越感,隨意指責連隊的工作。你有什麼了不起,你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十六歲怎麼了,你爸爸十六歲已經血戰數次。你呢,依仗高幹子弟的身份在連隊裡胡作非爲,橫行霸道。如果你準備我行我素下去,我建議你離開部隊,少給你父親丟人!”
魏峰丟下呆若木雞的樑偉軍大步下山。
快熄燈的時候,通訊員跑上山把樑偉軍帶回連隊。李常貴注意觀察了一下,樑偉軍小公雞般的傲氣不見了,總是上揚的眼神如今變得散亂。
管用了!李常貴暗喜,心說,總算把你的雞蛋殼敲碎了!
第二天樑偉軍第一次出現在幫廚的隊伍中,日常生活中再也聽不見他橫加指責的聲音。樑偉軍想明白一個道理,一名真正的軍人要有屬於自己的榮譽。
一支披掛僞裝網的車隊開進營區,把新兵送入羣山環抱中的機場。新兵們被巨大的轟鳴聲震得直吐舌頭,跳下車循聲望去,看到幾架運-5型飛機正滑行進入跑道。
真的要跳了!樑偉軍擡頭看看藍天白雲,心跳得越發厲害。
“這是你們第一次跳傘,怕不怕?”魏峰對集合起來的新兵們吼。
“不怕!”新兵們的吼聲,在羣山中蕩了幾蕩才消失。
“扯球,不怕纔怪,不怕不許上廁所!”魏峰笑着說,“我是老傘兵了,少糊弄我,我第一次跳傘時怕得要死,簡直想待在廁所裡不出來。”
繃着臉的新兵們鬨笑起來,心情放鬆許多。
“咱空降兵有句話,機場上尿多,飛機上汗多,着陸場話多,宿舍裡牛皮多,說的就是第一次跳傘。從天上跳下來沒人不害怕,但這就是咱傘兵乾的活兒,是爺們兒是漢子乾的活!你們是不是漢子?”
“我們是!”新兵們大吼。
“我說你們暫時還不是,從八百米高空上跳下來纔是!”魏峰拍着胸脯說,“放鬆心情不用緊張。等會兒,我第一個跳,給你們做個示範!”
新兵們以班爲單位圍坐在一起,傘訓教員講完登機前的注意事項,然後說:“誰上廁所,現在可以去了!”新兵們呼啦一下跳起來涌向廁所。
樑偉軍一趟接一趟地上廁所,回到待命區就木木地盯着飛機起飛、降落,載走一批又一批新兵。
好不容易等到登機命令,檢查員給樑偉軍檢查完傘具,發現他咬牙切齒、眼神發直,笑着說:“不用緊張,跳傘沒什麼可怕。”樑偉軍想對檢查員微笑,以示不緊張,但擠出的一絲笑意他自己都感覺像是在哭。
飛機如期升空,放傘員再次檢查了新兵的傘具,喊叫着讓新兵看看風景放鬆心情。樑偉軍扭着僵硬的脖子,透過舷窗看着地面上縮小了若干倍的物體,自言自語:“孃的,老兵真該吃饅頭!”
空降場轉眼即到,放傘員檢查完拉繩掛鉤,打開艙門,強風瞬間灌滿機艙。
“滴——”一聲長鳴,綠燈閃亮,放傘員大喊一聲:“跳!”
班長第一個跳出機艙,新兵一個接一個地向外跳。樑偉軍大腦一片空白,想探頭看看戰友傘開得怎麼樣,放傘員立刻大吼:“注意離機動作!”
“明白!”樑偉軍連跨三步並腿收腹躍出機艙,像紙片一樣被狂風吹得連續翻滾。
“一零零零,二零零零……”樑偉軍閉着眼睛大喊,右手死命摳着備份傘的手拉環,數過四秒,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拉了他一把,下墜速度猛地一減,失速感來了。
樑偉軍忘情地大喊起來:“傘開了,我成功了!我是傘兵了!”
飄在天上的新兵們也跟着喊叫起來,急得負責空中保障的副班長一個勁兒地吼:“都**別喊了,拉開距離,注意操縱,聽地面指揮!”
這時,地面指揮車的高音喇叭響了:“傘開得好,兩列拉開,觀察左右鄰,注意操縱,轉向中心‘T’形布,四十五度高空選片,低空選點,着陸轉向順風。”
樑偉軍清醒過來,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拉繩操傘向“T”形布飄去。
樑偉軍落地動作很漂亮,伴着嘭的衝擊聲穩穩站住,收起傘填進收傘包看看天,惡狠狠地罵了句:“真**刺激!”
回到收傘站,李常貴給樑偉軍戴上了傘徽,笑吟吟地問:“樑偉軍,跳傘有什麼感覺?”
“老兵真該吃饅頭!”樑偉軍惡狠狠地說。李常貴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笑罵:“你這個熊兵,連跳傘後的反應都和別人不一樣。”
“不過那種饅頭我一輩子也不想吃!”樑偉軍指着空中的傘花說,“這兒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