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時此刻的李永芳,就感覺自己腳丫子下面,竟忽然變得冰涼一片。低頭看去,卻見腳上的那雙靴子,卻不知在何時不見了影蹤?正自有些納悶的當口,忽聽得身後一人低聲對其言道:“將軍,且先將這戰靴登上,也免得將軍萬一在凍壞了腳?到時可就不太好辦了?”李永芳順着聲音望去,就見一名近侍將一雙軍靴,遠遠地遞將過來。?
此時的李永芳方纔記起來,自己在臨上土炕之時,卻先是把軍靴給脫下丟在地上。當時,只因時渾身寒氣刺骨,整具身子都被凍得似乎有些僵硬起來?尤其是一雙腳,更是被凍得都變得有些麻木不堪刺痛連連。這纔想暖合一下,可一聽有敵來犯,心中一急,竟將這茬便給忘了,卻致使自己光着襪底跳到院落中來。?
急三火四的先躍上馬背,伸着兩隻腳,先讓手下的近侍爲自己將兩隻戰靴套穿好了,這才催馬奔出宅院。卻恰好便見被自己先頭打發出去,探察敵軍動靜的軍校,此時撒腳如飛的奔到自己的戰馬跟前。連一口大氣都來不及喘,便急忙開口對其回稟道:“啓稟將軍,並非是東北軍追襲至此。而是本村中的那些民衆,正聚集到一處,抄持着其家中的長矛和單刀以及弓箭,此刻正向着這面衝殺過來。”這個軍校脫口而出這麼一番話,李永芳對此雖然感到有些奇怪,可當聽到並不是東北軍打上門來,這顆心也終於落了地兒。?
可當其正騎在馬上,與這軍校打探前面的情況之時。卻見從村中土道的另一頭,吵吵嚷嚷的奔涌過來一大羣子人來,各個人手中均分別持有長矛和單刀,其中七八個人的手中還持弓搭箭,箭頭斜指朝地,似可隨時對外射出一箭來。看那爲首的幾人裝扮,卻分明便是滿洲人的扮相。而在這遼東境內,也就僅有滿洲人,可以家藏長矛與單刀弓箭等兵刃,畢竟八旗軍隊就是由這些旗人所組合而成的。滿洲人閒時務農打獵,戰時持上刀槍儘可登上戰場。而尋常的漢民百姓,你便借與他一個膽子,他亦是不敢在家中窩藏此物。畢竟一經查出,當即全家盡被抄斬。?
李永芳眼見來的這幫人盡都是滿洲人,鼻腔之中不禁冷冷的哼了一聲。自己雖然投降了大清國,可一直以來,卻並不曾受到那位大清國皇帝的重用。若不是站在自己身後的那位主子,肯時刻照應着點自己,那自己即便連這復城的總兵都當不上。可後來,朝廷卻又將祖大壽給派了來。無形之中,就等於是宣佈他李永芳,很有可能要被就地免職,另調他用??
這也就使得李永芳對這朝廷和滿洲人,越發的憎惡不已。可自己目前還得依靠着人家,誰又讓自己當時肯主動投納於人家的呢?並且,話又說回來,自己的那位主子,待自己可是不薄。豈肯因一時之境遇,反而失了今後向上的階梯?眼瞅着那幫子滿洲人吵吵巴火的,也就趕到了離着自己的戰馬不算甚遠的地方這才停住。?
就見那幫子人又聚集到一處,似乎商量了一下?便推舉出一個人,赤着雙手朝着李永芳的戰馬跟前行進過來。還不等他到了馬頭處,早就有軍校將其攔下來。那個人眼見是過不來,只好站在原地高聲對着這面喊喝道:“對面那位將軍,觀你之裝扮應當是一員漢將?如何竟膽大到如此地步?竟敢到我村落之中前來騷擾與村中的百姓人等,並又到處搜刮百姓家中的存糧。最令人痛恨之處,便是將主人給趕出屋外。自己卻據守空房,嘴中吃着我們的菜喝着我們的酒。究竟是哪一個人給了你的膽量,敢如此對待我等旗人?”那個人越說越氣,便又朝前走了幾步。?
李永芳勉強壓着自己心頭的火氣,畢竟對方是一個再旗的人。此事若是被京城裡的大清國皇帝得知,那對於自己絕對是沒有任何的好果子吃?想至此處,極力地將聲音放得柔和一些,對着眼前的這個旗人解釋道:“本帥乃是復城的守將李永芳,因被東北軍攻陷城池,無奈之間不得不逃到此處。且於此地先暫避一時,待修整好隊伍之後,在調回頭返回去復奪復城。至於我手下軍校,方纔在你這村中所行下之惡事?我李永芳在此對你可盟下誓言,定會十倍償還與你等。”李永芳肯如此放低自己的身段,來與這滿洲人商量此事,可說已經是給了他很大的面子。?
卻見眼前這個滿洲人,瞪大雙眼,用手指着馬上的李永芳,厲聲對其怒罵道:“你放狗臭屁,似你等這支漢軍隊伍,分明是打定主意,偷着潛入村中來禍害與我等來的。如今,你只需將人馬撤出村中,在於我等走一趟本地的官府,將此事說明白了,任由我等本處的官府來對你處置即可。如若不然的話,那我等便讓你這漢家的將軍也做不成?村中的老少爺們,一起上前也好將這些腌臢東西趕出村落去?”隨着這個滿洲人一聲喝令,餘下的那羣滿洲人跟着便一擁而上。?
還不等李永芳下令,催促手下軍校將這羣滿洲人給攔擋住,毫無預兆的,突然一支羽箭就直奔其面門而來。似在如此大的狂風暴雪之中,又哪裡可以聞聲辨器?更談不上望見那支迎面而來的羽箭。李永芳只是在紛紛而降的雪片子之中,瞧見有一道烏光閃過。心知不好,慌忙極力將身子一閃。?
隨着伸出一隻手,在空中一捉,恰好抓在一支羽箭的箭桿子上。李永芳此刻,照實是有些再也憋忍不住心頭的怒氣。便是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況李永芳原本便身爲大明的總兵。即便投降過來之後,也是官拜總兵之職。豈又能受的住這幫子愚昧以及的村民的擺佈?最初,本以爲自己對着他們肯說上幾句軟話,在答允下來對方的一些條件。這件事情也就算是就此揭過,最後雙方也算得上是皆大歡喜。?
可令其沒有預料到的,便是這羣滿洲人,根本就不曾瞧上自己這位漢人將軍。無論自己如何的好說歹說,就是一千個一萬個不答應。而到了此時此地,眼見着對方已經先動了手,李永芳哪裡肯在於對方輕易善罷甘休?回手在戰馬的後身上取出自己的那張神臂弓,將那支方纔朝着自己所射過來的箭矢搭在弓弦之上。?
眼瞅着那幫子村民,這便要突破自己手下軍校的攔擋,朝着自己這面擁擠過來。便將弓弦拽滿,對準爲首一人便是一箭就射了過去。而那個村民尚來不及躲閃,正被迎面而來的羽箭射透脖頸,應聲而倒在地上。?
“聽本將的軍令,是凡膽敢衝抵軍陣者,不論何人?均是一概就地處死。”李永芳咬着牙,傳下這麼一道軍令下去。其後果可想而知,而又有了他方纔帶頭,對準其人所射出來的這一箭,手下軍校見自家主帥皆是如此,也自此放開了。?
不由分說,各自揮舞刀槍,將這羣村民當下就給圍攏在當中。即便眼前這羣八旗旗丁素日在如何驍勇?可也根本就低敵不住,眼前這鋪天蓋地而來的軍校們。瞬時間,擋頭的十幾個旗丁,早已被李永芳手下的軍校給剁翻在地。其中亦有打算轉過身偷着溜走的,待尋個時機再來報復於眼前這位漢人將軍的??
可尚不等其走出數步遠的距離,早被背後趕到的軍校一槍穿胸而過,順手將其搠翻在雪地之上。眼前這幾十個村人,又如何夠得上這幫人的砍殺?不出一刻,人頭便盡都滾落在雪地之上,屍身橫於雪地之上,血水蔓延轉眼即凍結成一長溜得血冰。而這羣軍校,明顯此時盡皆都殺紅了眼。?
眼見着這幫子村人被自己等人屠戮已盡,不知何人?一聲吆喝,帶領着衆人轉身分頭復奔向村中各處街道之上。此時已是不論眼前所遇到的村民,他是否在不在旗?見面既是一刀砍倒在地,或是起手一槍,將其刺殺在地上。眼瞅着軍隊此刻已然失去了控制,轉化成了獸兵。李永芳對此卻是漠然靜觀,其心內業已想好了一番說辭,準備以待有人獲知了此事,並以此朝自己提出垢難,自己則便以此番言語對峙。原本,李永方手下的軍校,不過在村中只是搶佔村人房屋取暖罷了,再順便將對方的糧食,替主人家打掃遺盡。?
可現如今,卻是殺人放火,殺男霸女無惡不作。村落之中轉眼便升起數十道滾滾地黑煙,蜿蜒着竄向漆黑的夜空。如今這狹小的村落之中,到處均是火光沖天,其中摻雜着嗆人鼻子的焚燒屍體的一股股的惡臭。不時有婦人的慘叫聲,不知是從哪一個尚沒有被付之一炬的茅屋之中傳出來,淒厲的聲音刺破夜幕,驚得人渾身汗毛都跟着豎立起來。?
李永芳只是瞧了一眼,眼前這已然變成修羅場的村落,對此卻不置一語。帶轉戰馬,復又朝着自己方纔所奔出來的那棟宅子而去。身後跟着三四十個軍校,在其左右小心的護侍與他。隨從他回到院落當中,院門被輕輕的合掩上。似乎,可以將那一聲聲的慘叫聲,以及那沖天的火光都隔擋於院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