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伸出雙手,抱着阿布的腦袋不停的摸着,嘴裡喃喃的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楊洛打量着女人,按照阿布的年紀,這個女人絕對不會超過四十歲,可她的皮膚黝黑,臉上刻滿了歲月的溝痕,頭髮也已經花白。尤其是她的雙手,就好像是乾枯的老樹枝,表皮褶褶巴巴。
而讓楊洛注意的是,這個女人的穿着。並不像阿富汗女人一樣,穿着袍服,戴着圍巾,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也不像楊洛見到的那些維吾爾族女人,喜歡穿着傳統服飾。很簡單,藏藍色的褲子,花格子上衣,雖然都是補丁,但卻很乾淨。腳上穿着的是黑色布鞋,是那種自己納的千層底布鞋,這種鞋楊洛非常熟悉。小時候,他可沒少穿村兒裡大娘大媽給他做的這種鞋。
“阿布,是不是來客人了?”女人的話讓楊洛一愣,他們一直站着,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她是盲人,怎麼知道的。
阿布點點頭:“是有客人,我非常好的朋友。”
女人一皺眉,扭頭看過去。楊洛看着女人,發現她的雙眼很大,眼睫毛也很長,她年輕的時候,這雙眼睛一定很漂亮。估計,就憑這雙眼睛,都不知道迷倒多少青春期的男孩。只是現在她的瞳孔,好像蒙上了一層透明的薄膜。白內障,這是楊洛看到女人眼睛時,第一個反應。而且還很嚴重,不用儀器也能看出來。
楊洛微微一笑,女人還沒有全盲,應該能隱隱約約看到他們模糊的身影:“大嫂,您好!”楊洛說的中文。
女人一愣,臉上突然露出了激動的神色,居然也用中文說道:“你們是那邊來的?”然後指了指東方。女人的普通話說得很好,還帶着江南那種糯糯的口音,應該是揚州一帶,聲音很好聽。
楊洛突然對這個女人的身份感到了好奇:“對,我們是來這裡的遊客,在喀布爾遇到了阿布,他說這裡很美,然後就帶我們來了。”
“哦哦哦!”女人急忙拍了一下阿布,“阿布,你都這麼大了,怎麼能讓客人站在外面,快點讓客人進屋。”說着還警惕的看了周圍一眼,不過她也看不到什麼,估計這只是她的一種習慣。
楊洛三個人跟着女人進了屋,中間是一個小過道,兩邊是房間,各有一個用破布拼接起來的門簾。然後一羣人進了左邊房間,房間低矮,因爲只有一個不大的窗戶,而且還是用塑料布當着,屋內很暗,但並不潮溼。
屋內除了用木板訂的雙人牀和一張矮桌之外,什麼都沒有。只是讓楊洛感到意外,甚至是驚訝,正對門的牆壁上,居然掛着毛爺爺的畫像。還有幾幅水粉畫,楊柳,小河,古意盎然的亭臺樓閣,江南水鄉的畫面躍然紙上。不過,那幾幅畫紙的顏色已經泛黃,水粉也沒有經過處理,已經掉了顏色,很顯然,這幾幅畫已經有了年頭了。
女人笑着說道;“你們坐吧,我去做飯。”說着對阿布點點頭,“阿布,你陪着客人聊聊天。”
雅各布小丫頭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眼珠嘰裡咕嚕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不說話,只是在兜裡拿出一塊糖塞到嘴裡,腮幫子弄得鼓鼓囊囊的,牙齒碰到糖塊,響起嘎嘣嘣的響聲。
“我去幫媽媽做飯!”說完邁開小腿跑了出去。
“楊大哥,我去給你們倒水!”阿布轉身就要走去。
楊洛擺手說道:“不用,你什麼時候走?”
阿布一愣,緊接着說道:“吃完晚飯我就過去。”
楊洛點頭:“你要小心一點!”
阿布說道:“沒事,我從小就是在那裡長大的,沒有人會對我不利。”
楊洛不在說什麼,而是走到那些畫前仔細的看着。李濤和瘋子對視一眼,也在觀察着那些畫。他們也很好奇,這些畫是誰畫,尤其是毛爺爺的畫像,要是在國內,這並不稀奇。即使是現在,一些農村家庭的牆上也會掛着。但在這裡,就有點不同尋常了。最重要的是,阿布的父親可是東1突分子,家裡掛毛爺爺的畫像,對東1突組織而言,絕對屬於大逆不道。
阿布見到楊洛三個人對那些畫很有興趣,說道:“那都是我媽媽畫的,在我很小的時候,只是在我懂事開始,就沒有再畫了。”只是當阿布看着毛爺爺畫像的時候,眼裡露出了迷惑的神情,“這個畫像是誰我不認識,是我爸爸死了之後,媽媽帶着妹妹搬到這裡之後掛上去的。而且不讓我告訴任何人家裡有這個畫像,也不讓我帶任何人到家裡。你們是第一個,來我家做客的人。”
楊洛雙眼一直在看着那些畫,雖然他不會畫畫,但他跟着老人家學了那麼多年的書法,即使稱不上大家,但功力也相當深厚了。正所謂書畫不分家,不會畫,但他懂得欣賞,這些畫很不一般,沒有十幾二十年的功底,很難畫出江南水鄉的那種神韻。
此時楊洛對阿布的母親有了一個初步的印象,不是出生在書香世家,就是曾經是一個有很高藝術素養的才女。他現在又對阿布的父親產生了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而且還是一個恐1怖分子,居然能讓這樣一個女人如此傾心下嫁,而且還能讓她拋棄一切,跑到這裡來。
這個時候,楊洛又突然想起阿古力老爹曾經跟他說過的話,阿布和他父親沒有沾染過華夏人的血,也沒有踏過華夏那片土地。當時他並沒有多想,可現在想想,就有點買人尋味了。畢竟,東1突大多數恐1怖行動針對的就是國內,而且看現在阿布在這裡的自由程度,說明他父親曾經在東1突的地位並不低,並且威望還很高。所以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人爲難阿布,就算買合蘇木艾山都是如此。那問題就來,這樣一個人,沒有踏過國內一步,沒有沾染上華夏人的血。那只有兩個可能,一,阿古力爲了保護阿布說了謊。二,那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時間在楊洛思考中漸漸流逝,雅各布在外面跑了進來,開心的喊道:“吃飯了,羊油泡飯!”
楊洛回過神來,阿布急忙跑了出去,把飯端了進來。楊洛也沒有客氣,坐到那張簡易的桌子邊,端起碗就吃。看看雅各布小丫頭拼命的往嘴裡巴拉,吃得滿嘴都是油,一邊吃還一邊揉着肚子哼唧就知道,羊油泡飯對這個家庭來說,絕對是非常奢侈的食物。
楊洛把注意力在小丫頭身上挪開,看向阿布的母親。這女人吃飯很安靜,動作也很輕緩,吃東西沒有一點聲音,這一切都代表,這個女人很有教養。這更讓楊洛心中充滿了好奇,這樣的一個地方,這樣的一個女人,無論是誰都會覺得不同尋常吧。
吃完飯,雅各布很懂事的把桌子收拾乾淨,而楊洛被阿布帶到對面那個房間,跟阿布的母親一直沒有交流。
阿布爲難的說道:“這是我的房間,可只有一張牀。”
楊洛擺擺手;“沒事,我們打地鋪就行!”
“三位貴客,真是不好意思,因爲家裡從來沒有客人來過,所以沒有多餘的牀,只能委屈你們在地上睡了。”女人和雅各布抱着破舊但卻很乾淨的被子走進來。
“大嫂,太客氣了,您能讓我們住在家裡,我們已經非常感謝了。”楊洛急忙把被褥接過來鋪到地上。
女人說道:“很晚了,我就不打擾三位貴客的休息了。”說完轉身往外走,“阿布,你跟我出來一下。”
阿布急忙跑了出去,瘋子想要跟出去,楊洛擺手阻止,搖了搖頭。大概過了能有二十多分鐘,外面響起腳步聲,根據楊洛的判斷,應該是阿布離開了。
楊洛三個人躺在那裡誰也沒有說話,望着黑漆漆的屋頂,只有三人嘴裡的煙明滅不定,給這黑暗的空間帶來一點亮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瘋子悄悄起身走出去,很快又走了回來:“他們都睡了!”
楊洛點點頭,翻身坐了起來:“你們有沒有感覺,阿布的母親很不簡單。”
李濤說道:“阿布的母親絕對不是維吾爾人,這在面貌上就能看出來。而且,她的文化素養很高,應該有一個很不平凡的過去。”
瘋子低聲笑了一下,“我對阿布的母親不感興趣,倒是對他的父親很好奇。”
“啪!”楊洛打了個響指,“瘋子跟我想一塊去了,阿布的母親現在看起來很蒼老,但絕對掩飾不住,她曾經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女人。而阿布的父親,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居然能讓這樣一個女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李濤輕聲說道,“其實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瘋子摸着下巴說道:“你們說,會不會是阿布的父親,把他母親綁架到這裡的?後來有了阿布和雅各布,即使是那個男人死了,可由於母性的天性,讓她捨不得離開自己的孩子,所以只能認命留在這裡。”
楊洛說道:“有道理,但可能性不大。”
“咔!”李濤拿出火機又點了一顆煙,緊接着咦了一聲,接着火機微弱的光芒,發現牀底下放着一個鏽跡斑斑的金屬箱。
李濤好奇的把箱子拉出來,上面還有一把鎖,他在袖口抽出兩根鋼絲,順着鎖眼插了進去,然後擺弄了幾下,咔的一聲,鎖應聲而開。
楊洛和瘋子拿出火機打着火,也很好奇的湊了過去,發現裡面都是小孩子的玩具。有樹雕的玩偶,還有泥捏各種動物。
瘋子翻了個白眼:“這都是阿布小時候玩的玩具。”
李濤根本就不理他,饒有興趣的把裡面的東西都拿了出來,最後是一個用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李濤好奇的打開,裡三層外三層包的聽後,沒想到裡面只是一張照片。
楊洛把照片拿過去,用火機一照,眼睛突然瞪得多大,“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