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只覺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這短短的一輩子,他的天塌了三次。
第一次是知道母親是半龍人的時候,第二次是父親死在自己面前,第三次,便是被旁人無情的揭開了自己的傷疤。
“你,你們是怎麼知道的……”阿卡痛苦的抱住腦袋,他不願去回想那個畫面。自小時候懂事之日開始,他看到過七個人死在自己面前,母親對自己說,因爲生下自己,她虧損甚多,所以才需要用人來補足自己的元氣,直到有一天,他聽到父親和母親的爭吵,才知道,母親一直想離
開這裡,重新回去做一條龍,父親與母親大吵一架,直跑去母親設置的地網吸華處,被吸乾淨了精華,母親在家中肆意享用人類的生命,卻不成想,那原本是自己活生生的丈夫。
那間事情過後,母親低落了一段時間,而後又重整旗鼓,開始了她的表演。
開倉放糧也是希望這些人好好的活下去,活到有一天耐不住寂寞,走出這裡,她便又能繼續飽餐一頓。
晚上不能出門,是因爲母親身上是真的有龍鱗,在黑夜裡即使穿着再厚的衣服,也能看到那閃閃發亮的龍鱗隱藏在衣服下面,執着的發着光。
徐芩和徐川聽完阿卡的敘述,久久沒有說話,最終還是徐芩開了口。“朋友,你確定你母親身上真的有龍鱗?還閃閃發光?是不是你小時候,她出去找野男人蹦迪被你發現了胡謅來騙你的?”
說着阿卡就要起身揍他,徐芩趕忙示弱,“哎哎哎,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母親是龍,你最牛!”
“這下怎麼辦?”徐芩踢了踢徐川,“厲害了你,先惹了黑旋風又惹了龍。”
自從聽莊馳一把鼻涕一把淚描述了在徐灣村和周家莊的慘狀之後,徐芩總喜歡叫那妖邪之物爲“黑旋風”,每每讓莊馳和蔣山河聽到,都是一聲嘆息。
“說你好幾次了,就是不聽,不要戳莊馳的淚點,他一大老爺們兒哭起來瘮人不瘮人?”
“你們,怎麼打算的?”阿卡終於穩定住了情緒。
“怎麼打算的也不能告訴你啊寶貝兒,你是間諜。”徐芩調戲般拍了拍阿卡的臉,徐川見狀皺了皺眉頭。“我願意助你們一臂之力!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過夠了!”阿卡站起身來,指着遠處那座山說道,“那就是我母親存放龍丹的地方,那是龍的精氣精華所在,母親吸食人類,也是爲了供養它。我時常來
這裡,靜靜看着,卻沒有絲毫辦法可以靠近。”
“那是個獨角山?不與其他山脈連在一起?”徐川問道。
阿卡點了點頭,“或許之前是連在一起的吧,我母親也定會想辦法讓他們分割開來,等於那就是她的頭顱,若是龍丹碎了,她頃刻間就會香消玉殞。”
“給你母親想個體面的死法吧。”徐芩不客氣的說道。
“你們不要這麼有把握,以前村裡的人又不是沒有請過道士,就算你有些聰明識破了其中的玄機,又能怎樣,她是龍,不是人,你以人的方法是不可能殺死她的。”
“你不是說夜裡你母親會幾乎有些現出原形嗎?那就是我們的機會。”徐川定定看着車門。
“夜裡?可你們明天就要走了啊……”阿卡正琢磨着,卻不想被徐芩揪住衣領,直接拎進了車門。
“傻孩子,現在就是夜裡啊,我們這就去降龍!”徐芩的高傲與無禮是阿卡最不喜歡的地方,因爲若是沒有這曲折離奇的身世與家庭,他恐怕也會活成這樣肆意瀟灑的性格,可惜,他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你們會殺了她對嗎?”阿卡抱着最後的希望問道。
“對,”徐川毫不猶豫的應道,“你應該知道,你母親害死了那麼多人,還有你父親,以一還十二,她很值了。”
“是我害死了她。”這幾乎是個肯定句了,阿卡抱着腦袋,痛苦的坐在徐芩身旁。
“喂喂喂,怎麼一個個大老爺們都是愛哭鬼,我好幾個晚上睡不好覺,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畫畫,我哭了嗎?”徐芩一邊說着一邊嫌棄的往阿卡旁邊挪了挪。
“不是,”徐川一邊開車,一邊看着後視鏡裡,“你該慶幸,若是真的有因果報應和十世輪迴,你母親現在收手,還能在十八層地獄的前八層,不然,恐怕十世輪迴也救不了她。”
夜從來都不是靜謐的,有太多事情正在發生,如果你覺得你的夜空是靜謐的,那是因爲你已經進入了被蠱惑的夢境,亦或是徐川徐芩這樣的人,在爲你的平和而守護着。
“太早了,我平日裡都是跑着回,這會兒還不到家,而且你們還開着車,”阿卡說道。
“你還真是鐵了心幫我們啊,”徐川與徐芩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麼多年裡,不是沒有人懷疑過這個容貌不改,容顏不老的七嬸兒,也不是沒有人好奇過爲何七嬸兒家的米麪瓜果蔬菜肉食,像是永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般。
一切的疑雲從阿卡父親死的那天,徹底散了。
有誰想到,這一家子裡,並不是全部有問題,而是一個有問題,一個有一半的問題,一個沒有問題呢?
說簡單一點就是,一個是龍,一個是龍人,一個是人。
這樣的組合未免太奇怪了,沒有人會承認,也沒有人會相信。
徐川把車停在頗下,便準備和阿卡一起走回去。
“那要看你們能不能跟上我的速度了。”阿卡話畢,人已經一溜煙的躥了出去。
“喂!”徐芩趕快跟上,一邊罵罵咧咧,“這孫子該不會是要逃吧?”
徐川一邊跟上一邊安撫他“放心,若是要逃,怎麼有我們開車快?不過是嚇你一嚇,他肯定在下個路口,等着我們。”
果不其然,到了下一個分岔路口,徐芩正想着若是阿卡逃了,下一次見面定要讓他生不如死的時刻,阿卡在路邊的石頭上坐着,表情有些沉重,見他們跟過來,努力彎起嘴角,算是打了招呼。
看着似乎還有些咬牙切齒的徐芩,阿卡出聲“我可是要帶你們去背棄我母親,給我點私人空間好嗎?”
徐芩翻了個白眼,不再搭腔。
“天這麼黑,我們三個人在樹林中跑動帶起來的飛鳥走禽要比一個人多很多,你母親稍稍留意,便能感覺到不對勁,若是開車,恐怕更是不成。”
沒想到阿卡卻說,“指路符你總會畫吧?”
這是徐川斷斷沒有想到的,“你怎麼知道他會?”徐芩又插話道,“我都不知道。”“你們看起來像是懂些這種東西的,”阿卡撓了撓頭,“你畫出那東西來,我且與它耳語兩句,它自然會帶你們走出樹林,我們兵分兩路,你那一路,長年荒蕪,不會有什麼飛鳥,只是你們萬萬當心,不可在
林中小憩,那林子裡有睡眠石,若是坐上去,恐怕十天半月裡是醒不來了。”
“還有這等石頭?真想帶回文明世界,好好發一筆橫財。”徐芩感嘆道。
阿卡看着月亮的方向,估算了一下時間,“喂,我們是有表在身上的……”
“我母親不看錶,看月亮,我要抓緊時間了,比我昨天回去似乎晚了些,你們快說要我如何接應你們吧。”
“很簡單,提前開倉放糧,”徐芩定睛看向月亮,“你說夜晚時候,你的母親是力氣最薄弱的時候嗎?”
“不是,”阿卡還未應聲,徐川先搭腔了,“顯現出龍鱗來,是她力量最強的時候,應該是白天完全是人形的狀態,纔是她力量最爲薄弱的時候。”
阿卡點了點頭,“還是這位平時不做聲的兄弟懂得多。”
徐芩哼了哼,沒再多言。
“不早了,行動吧。”阿卡說完便扭頭消失在深夜裡。
“哎?”徐芩慢悠悠開口,“怎麼這事兒他比咱們還積極?”
徐川看着阿卡離去的身影,覺得似曾相識,同樣無奈無助,最後都化作一腔孤勇,爲自己內心的安寧,也爲這個世界能夠徹底清靜,不得不邁出這一步。
“阿卡?回來了?今天怎麼晚一些?快來吃些飯吧……”七嬸兒在屋內招呼着,阿卡不用到近處去便能看見那些閃閃發光的龍鱗,那時一種力量的象徵,這種力量讓阿卡恐懼不安。
“不吃了,我想睡會兒,過會兒還得去接他們,還好這兩人明天就走了,在這兒真耽誤事兒。”阿卡沒有表現出異樣的迎合,也沒有表現出厭惡,而是像平日裡一樣吐槽着徐川徐芩兩兄弟。進了屋的阿卡,心跳卻是久久不能平靜,但是他不能去窗邊看母親,也不能任由自己心跳加速,夜晚的母親是可怕的,可是洞察一切風水草動,而阿卡指給徐川與徐芩的那片山林中,埋葬着父親的屍骨,
母親不願去感應那裡的風吹草地,這點阿卡是知道的。
他開始強迫自己睡着,不多時後,他會回到那個山坡上,再回來告訴母親他們私自開車下山,現在已經出了村落,下落不明。母親一定會回到屋內,隔着數十里,遙遠的操控那枚龍丹開啓,到時候就是母親本體最爲脆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