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之間的飯局,只要有了酒,那就什麼都好說了。也許是因爲很長時間都沒喝到這麼好的酒,今晚陸八一顯得特別興奮,一個勁地勸着酒。徐褚要開車,也就沒敢多喝,大部分都進了朱二奎的肚子。眼看着眼球泛紅卻依然強裝鎮定的陸八一,朱二奎的心裡忽然沒來由地泛起一股酸楚。如此倔強要強從不服輸的漢子,卻不得不爲生活低頭,還要把所有的難全部深埋在心底!
“指導員……這杯喝完,我是真不能再喝了!咱們今天到此爲止!”朱二奎仰脖一飲而盡,然後把酒杯倒扣在了桌子上,拍了拍陸八一的肩膀,“今天徐褚也在,嫂子也在……我就不兜圈子了,我來得目的,就是爲了請你出山幫我的!你老哥經歷比我多,閱歷比我廣……”
話還沒有說完,陸八一就搖了搖頭,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我一個廢人,幫不了你什麼。徐褚願意來看我,你願意請我喝酒,我已經知足啦……謝謝你的酒!”
“指導員!你就是不看在我的面子上,總要爲嫂子和大侄子想想嘛!我又不是圖您什麼……當初您就說了的,大家下來後,誰要是有困難,互相幫襯着!畢竟也在同一個戰壕裡待了那麼久……”徐褚急切地開口道。他知道自己是沒辦法說動陸八一的,纔要把朱二奎給請來一起,可沒想到陸八一居然倔強到這個地步!
“徐褚!你沒聽明白我的意思!我所說的困難,是生活上的困難,而不是事業上的困難!”陸八一藉着酒勁兒,忽然提高的聲音,衝着他大聲教訓道,“你當兵吃糧,當得是誰的兵?!不是我的,是國家的!國家把你培養出來了,不是讓你去混日子的!哪怕是生活再怎麼艱難,也不要忘了,你曾經是個軍人,‘軍人’這兩個字究竟意味着什麼?它意味着信仰、奉獻還有忠誠!”
徐褚無言以對地沉默着。他從來不曾忘記,可是他的心底最後的防線卻一直在不斷地動搖着。在這個無比複雜的現實裡,他不止一次地想放棄,不止一次地問自己,你一直在堅持什麼?有意義嗎?這世上真的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麼?可是在聽到陸八一的解釋,‘軍人’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時,血液突然沸騰了起來,這就是自己一直爲之守護堅持的信念所在!
“老陸,我想問問你,”朱二奎在心底裡感慨萬千,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端起來盯着杯子說道,“你說說,咱們這麼拼命堅守着,有意義嗎?我下來的時間長一些,除了咱們,沒有人再去相信這些了,沒有了……現在流行一句話,叫一切爲了華夏幣。從上到下,再到最普通的老百姓,都把這句話當成是最高的指導……爲什麼他們就不願意去相信,信念依然存在呢?”
“很簡單。因爲信念不能給他們帶來任何好處,只會給他們帶來良心上的拷問。他們寧願去相信華夏幣。”陸八一不屑地也倒了一杯酒,喉頭一動,火辣的酒順着食道進了肚子,“誰都可以不把這玩意當回事,但咱們不行。不要去苛求他們,咱們只是軍人,天職是服從命令,要求是忠誠,任務是守護!守護家園、守護信念、守護一切……不管在任何時候,都絕不能忘了這一點!”
陸八一本來迷茫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澈了起來,然後重重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來。朱二奎和徐褚面面相覷,只好把他擡進了臥室的牀上。他老婆感激地看着兩個人,走的時候還送出老遠。爲了聯繫方便,朱二奎把自己的電話留給了她,千叮嚀萬囑咐,不管遇到什麼情況,一定要給自己打電話。
“教官,你……還相信信念嗎?”在回去的路上,徐褚憋了很久,才悠悠地問道。
“我相信!不管別人還在乎不在乎,我只堅持一點,我們曾是戰士!”朱二奎歪在車後座上,突然覺得身心俱疲,他努力地轉過頭去,看着夜色籠罩下的城市。已經很晚了,城市就像是一頭鋼筋水泥的巨獸,大張着嘴,獰笑地迎接着他們的到來。一顆流星忽然在夜空中劃過條美麗的弧線,最終消失在天際。
有黑暗的地方,就一定會有光明。所以我在黑夜裡,一直沒有放棄過夢想着光明……朱二奎想起了老李的話,似有所悟,卻終於沉沉地睡去。
等到他再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佩甄正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忙碌着。扭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大亮了。
“醒了啊?你不是挺能喝酒的嘛,怎麼昨晚喝的這麼多?我讓他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你擡上來呢!”眼角的餘光看到朱二奎走到落地窗戶前,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佩甄才輕酌了口咖啡,帶着一絲幽怨地說道。
“昨晚上……喝得其實也不算多,呵呵!”朱二奎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解釋,打了個哈哈。忽然覺得飢腸轆轆,趕緊給餐飲部打了個電話,讓廚房送點吃得上來,“今天咱們酒店的住房率怎麼樣?”
“不是太好。還不是上次高管辭職的負面影響太大,雖然這也算是廣告,可畢竟咱們是酒店,不是一般的私企,所以……還是要再等一段時間才行。”佩甄調出了今天大堂服務檯的登記記錄,一點點地看着說道。
“不能再想想其他的辦法嗎?比如搞一些優惠活動,慈善活動之類的,增加一些正面效果。這麼被動的等,要等到什麼時候去了!”朱二奎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也很爲這件事頭疼,酒店的利潤還是佔了大頭的,無論如何不能放棄。物業公司在戰略定位上,只是一條退路而已。
“對了,河西省豫州市駐C市辦的孟局長,上午纔打了招呼,希望能跟你見一面,單獨談談。”佩甄翻看了一下工作安排,擡高了聲音對朱二奎說道。
“……好吧!有些話,還是要當面對他說才行。”朱二奎兩手叉腰,活動了一下頸椎,昨晚上沒睡好,這會兒脖子實在是有些酸脹。
十五分鐘後,麗晶酒店會客室。
“朱總,咱們不過是私人性質的聊天,在這會客室……似乎不太合適吧?”孟亞的臉上勉強帶着笑容走了進來,朱二奎能看出來,他心裡估計有不少的麻煩事沒法處理。
“在這裡挺好,亮堂!環境不錯嘛,坐,請坐!”朱二奎走上前跟他握了握手,指着沙發說道,“服務員,來兩杯藍山。”
“老弟呀,我也不瞞你,今天找你確實是有急事。”孟亞很有些坐臥不安,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卻表現出如此急躁,定然是遇到了無法處理的麻煩事,“今天豫州市那邊給我打電話了。有一批學生,百十來個,要到C市跟這邊的大學生搞串聯,一起在紫禁門廣場搞遊行示威,抗議前幾天某國強佔咱們的海島。這可是大事!豫州那邊已經費了很大的力氣,但還是有二十幾個脫離了監控,很快就會到C市來。”
“我找你不爲別的,今天你的物業公司可一定要幫這個忙!在車站攔截住這些學生就行了,遣返的事情我來做。朱總啊,這又不是什麼**戶,這個忙你還是可以幫上的嘛!”孟亞語速極快地說道,“我們人手實在是有限,相當一部分又不在C市……只要你肯幫忙,我可以帶你認識司法院的曹涵曹副局長,怎麼樣?”
“孟局長,其實我很想幫您,只是……實在是有心無力呀!”朱二奎遞給了他一根菸,又幫忙點上,纔不緊不慢地說道,“您也知道,我的物業公司剛剛成立,到處都缺乏人手。這不,昨天才接下立法院的項目,今天立法院就要開會,我把兩個醫院的保安都抽調過去還是不夠……要不這樣,你看能不能跟立法院搭上關係,幫個忙,只要他們能減少一點需求,抽回來多少人手,我都撥給您,行不行?”
孟亞的左手在褲兜裡飛快地掐了自己一下。跟立法院搶生意,自己還沒這麼大的本事!鬧不好還會跟他們結下樑子:是立法院的會議重要,還是你一個小小的駐C市辦重要?可如此一來,豫州市政廳交代的任務就完不成了,這也是政治任務,攔截不到學生,自己肯定要倒大黴的!他飛快地思索了一下,開口道:“哪怕是隻有十個人也行啊,我只要他們幫忙守住火車站的幾個出站口就可以了!”
朱二奎正想說話,手機卻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卻是陸八一他老婆打來的:“喂,是……朱總嗎?您可得救我家老陸哇!他今天剛把攤位擺出去,就被一羣小孩扔酒精瓶子給燒了!這會兒老陸正拿着菜刀到處追他們呢!朱總,您就看在老戰友的份上,幫幫我吧!他要萬一被抓進去了……我一個女人家帶着孩子,該怎麼辦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