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談及正事,宮本正泰與江波多一郎很識趣的告辭迴避。
木下寺離開了那張在任何時候都屬於首相的沙發,坐到巖崎光一對面的椅子上,主動降低了身份。
“事已至此,巖崎君有何打算?”木下寺打破了沉默。
“現在,我們要考慮的不是一個人、一個家族或者一個集團的得失,而是整個日本、整個大和民族的得失。”巖崎光一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神色沒有半點變化。“爲此,我已經處置了巖崎次太郎。他是我的長孫,是家族的接班人,可是爲了整個日本、整個大和民族,我只能犧牲他。”
木下寺面色嚴峻,心裡卻不是這麼回事。
雖然直到巖崎光一到來,大致說明了情況,木下寺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他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神戶的三菱重工總部大廈被一夥武裝人員攻佔,在巖崎光一的請求下,宮本正泰調動當地的駐軍前去攻打大廈,戰鬥中,自衛隊的自行高射炮擊落了一架直升機,而巖崎次太郎恰好在直升機上。
這就是犧牲?
最多算是誤擊!
當然,木下寺沒有戳穿巖崎光一的“牛皮”。
巖崎光一長出口氣,神色變得很沉重。“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如果消息走漏,哪怕只是跟內閣政府扯上關係,後果都難以設想。中國元首已經來到東京,難道首相閣下準備就此退讓?”
“我們得尊重事實。”
“事實就是,中國情報機構派遣武裝人員襲擊了三菱重工總部大廈,把三菱重工董事長巖崎次太郎扣爲人質,還試圖轉移人質。經過激烈交戰,消滅了大部分武裝份子,奪回了三菱重工總部大廈。”
“僅僅如此?”
“還能怎樣?”
木下寺長出口氣,說道:“就我所知,有一部分武裝人員逃脫,他們現在還在日本。”
“一羣流寇而已,就算逃走了,也掀不起大風浪。”
“巖崎君,我認爲這麼處置不妥。”
“你有何高見?”
木下寺暗自嘆了口氣,說道:“昨天晚上,我就收到消息,自衛隊在攻佔大廈後,找到了一些日本人的屍體,有一百多人。情報本部已經查明他們的身份,都是巖崎次太郎僱傭的保鏢。也就是說,那些武裝人員首先消滅了大廈裡的警衛人員。問題是,巖崎次太郎爲何要僱傭那麼多保鏢?”
巖崎光一沒有吭聲,他沒有把巖崎次太郎背叛的事情告訴木下寺,因爲這是家醜。
“令孫早有準備,肯定是在防範什麼。如果在防範中國情報機構派去的武裝人員,他爲何不離開那裡?”
“首相閣下,你認爲這很重要嗎?”巖崎光一有點惱火。木下寺不是笨蛋,通過一些支離破碎的細節片斷就拼湊出了全局,要想瞞過他,讓他不往深處想,像木偶一樣聽話,顯然不大可能。
“令孫已經死了,可是他掌握的那些資料與證據呢?”
巖崎光一的面部肌肉抽搐了幾下,這也是他最爲擔心的問題。
“如果只是爲了自身安危,令孫完全應該離開那棟大廈,去某個地方藏起來。他留在那裡,還找來一百多名全副武裝的保鏢,爲他們配備了包括衝鋒槍在內的自動武器,顯然是在保護什麼東西。”木下寺稍微停頓一下,又說道,“根據巖崎君之前提到的事情,我們有理由相信,令孫保護的就是那些見不得光的證據。”
“自衛隊已經攻佔了大廈……”
“但是清理現場需要時間,而且已經是幾個小時前的事情了。我將在幾十分鐘後跟中國元首會談,而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裡,那些從成功突圍的武裝人員,很可能已經把找到的東西送到東京。”木下寺長出口氣,說道,“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在接下來的談判中,我們要考慮的不是如何讓中國元首妥協,而是如何保存顏面,如何不被拖下水。恕我冒昧,這一切都是令孫惹的禍。巖崎君,如果中國元首掌握了確鑿證據,你認爲要怎麼做才能保全日本與大和民族的利益?真相永遠無法改變,即便被掩蓋住,也終究有一天會大白於天下。不管我們做了什麼,在做了之後就無法改變。威壓一個人是一回事,激怒一個擁有十四億人與上千枚核彈頭的國家是另外一回事。只要走錯一步,我們就將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恐怕需要數十年才能恢復元氣。”
“你打算怎麼做?”巖崎光一退讓了。木下寺沒有說服他,只是讓他看清了局勢。
木下寺稍微沉默了一陣,說道:“按兵不動。”
“什麼都不做?”
“不是什麼都不做,而是等中國元首先發難。”
“如此被動……”
“這不是被動,而是後發制人。”
巖崎光一看着木下寺,顯得有點疑惑。
“再過幾天,美國的航母戰鬥羣就將到達,我國的基礎設施也將逐步恢復。”木下寺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今天凌晨,我跟美國總統通了熱線電話。在危機化解之前,美國將爲我們提供安全保證,除了艦隊,還會向我國派駐更多戰鬥機與兩個師的地面部隊,在關島部署十架隱身轟炸機。”
“這最多隻能阻止戰爭爆發。”
“對我們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巖崎光一沒有吭聲,不過看得出來,他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滿意。
“除了美國,英國也已表態,還有加拿大與澳大利亞。雖然法國與德國的立場還不夠明確,但是隻要局勢僵持下去,肯定會加入進來。事發至今,俄羅斯都沒有采取行動,表明不會全力支持中國。可見,當前的國際局勢對我們極爲有利。只要我們是‘受害者’,就能得到整個國際社會的同情,而中國卻會遭到譴責。哪怕戰爭不會爆發,只要針對中國的全面制裁正式開始,我們將成爲最後的贏家。到那個時候,真相不再重要,中國將因此衰敗,變得無足輕重。”木下寺長出口氣,說道,“現在,我們需要的只是一點耐心,讓局勢朝着對我們有利的方向發展。”
“你認爲,薛震遠會善罷甘休?”
“如果他手裡有確鑿證據,肯定會想我們發難。如果沒有,他就只能認栽。”
“他會虛張聲勢。”
木下寺淡淡一笑,說道:“這不是小孩子玩遊戲,就算他虛張聲勢,到最後也得拿出確鑿證據。沒有的話,等於玩火自焚,不但得不到同情,反而會被認爲是在刻意掩蓋與扭曲真相。”
巖崎光一沉默了,這到是事實。
“當然,保持沉默,對你、對巖崎家族、對三菱集團也有好處。”
“什麼好處?”
“我們是受害者,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對吧?”
巖崎光一的眉頭跳了幾下,明白了木下寺的意思。
“巖崎君,事態發展至此,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控制範圍。如果薛震遠拿到了證據,我們做什麼都沒用,還會弄巧成拙。相反,如果薛震遠沒有拿到證據,我們是‘受害者’,即便什麼都不做,也能得到同情與支持。這個時候,最正確的選擇就是保持沉默,看薛震遠耍什麼花招。”
“希望你是對的。”
木下寺淡淡一笑,沒有接這句話,心裡卻不是個滋味。
巖崎光一這麼說,擺明了在威脅他。如果把這件事搞砸了,他就別想留在首相府。只是木下寺早已厭倦這種受人擺佈的處境,而且他這個首相只是個傀儡,在很多關鍵事情上都沒有決策權。
巖崎光一站了起來,說道:“首相閣下,我們都是爲了日本與大和民族,我相信你,也會耐心等待你的消息,希望是好消息。”
“這也是我的願望。”木下寺起身,把巖崎光一送到了門外。
巖崎光一沒讓他遠送,畢竟已經耽擱了很多時間,木下寺還得趕往皇宮,跟中國元首談判呢。
乘車離開首相府,巖崎光一的神色變得更陰沉了。
來找木下寺之前,他就想好,通過主動出擊,把談判搞砸,讓局勢失去控制。只要美國率先採取行動,那麼不管中國當局是否獲得了巖崎次太郎藏起來的那些東西,也無法扭轉大局。
可惜的是,他沒能說服木下寺,或者說木下寺不肯聽他使喚。
這讓他很是惱火,因爲兩年前,正是在他的暗中控制下,木下寺才被推舉爲首相。
還在首相府的時候,巖崎光一就想到廢掉木下寺。當然,這只是一個念頭。現在的日本最不需要的就是政治動盪,如果木下寺下臺,就算成立臨時內閣,也等於雪上加霜,讓國內局勢變得更加動盪。
木下寺不是希望通過談判來壓制薛震遠,而是希望通過談判化解危機。
顯然,這是巖崎光一最不想見到的結果。
只要局勢穩定下來,甚至只需木下寺在談判中稍做讓步,薛震遠就會提出與日本進行聯合調查。不管木下寺是否同意,都等於給了中國當局更多的時間,讓中國情報機構獲得了查明真相的機會。
當然,真相已經查明,剩下的只是蒐集證明真相的證據。
到最後,也許能化解危機,但是巖崎家族與三菱集團,甚至內閣政府都將倒黴,後果難以設想。
“彌生。”
“老爺?”
“去靜流園。”
“什麼?”
“不回市區,直接去靜流園,那邊安靜一些。”
彌生沒再多問,吩咐司機改道前往位於相模原的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