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尾部乘務艙到前端乘務艙，來回一趟也不到一百米，只是對柯翠翠來說，卻像一百千米那麼遙遠。
回到尾部乘務艙，聽到拉上門簾的聲響，柯翠翠雙腿一軟，靠在了牆壁上。
她不知道是怎麼走過去的，也不知道是怎麼走回來的，簡直像在夢遊，而且是在煉獄裡夢遊。
唐旭宸一把扶住她，把她交給了兩名空乘小姐。
蜷縮在角落裡，柯翠翠不自禁的顫抖着，只是沒有哭出聲來。
她不想死！
半年前，在獲得這份工作後，她立即給遠在老家鄉下的父母打了電話，告訴在田地裡勞作了一輩子的父親與積勞成疾的母親，她找到了一份收入很高、能把他們接到大城市裡安享晚年的工作。
父母很爲她高興，卻讓她不要想那麼多，好好工作，爭取得到領導賞識。
在電話裡，柯翠翠哭了，只是沒有哭出聲來。
她沒有告訴父母，爲了得到這份工作，她收下了招聘主任的紙條，去了酒店，把堅守了二十一年的女紅留在了那張散發着消毒水氣味的牀單上，那個腰圍超過身高、重得如同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主任在用五分鐘摧毀了她二十一年的堅持之後留下的，除了腥臭的液體，就是那份合同。
其實，那已經是很多天前的事情了。
雖然撕裂的疼痛早已消失，但是回想起來，她仍然哭得很傷心。
她只想過得更好一些，只想讓撫育她長大成人的父母在年老力衰之後能安享晚年，只想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裡有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安樂窩，只想活得像個人，不用隨時都爲明天擔憂。
她不想死！
活下去的****，對那個用只有一次的寶貴貞操換來的幸福生活的嚮往，讓她鼓氣勇氣走了出去。
她做到了，卻被嚇得半死。
恐懼不是來自手持兇器的匪徒，而是來自如同空氣一樣，看不到、摸不到卻無處不在的未知危險。
讓兩名空乘小姐盯住柯翠翠，唐旭宸沒再理會她。
唐旭宸不清楚她的感受，也對她的感受沒有興趣，更沒有時間安慰她。
情況與預料的不大一樣，柯翠翠沒拿到乘客名單，而是把乘務長帶了過來。她也是中國人，叫餘小柳。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需要乘客名單。”歐陽鳳鳴搶先說道，“我知道，你想知道爲什麼，但是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
餘小柳看着歐陽鳳鳴，她不是柯翠翠那樣的小女生，沒那麼容易被唬住。
“這架飛機上有恐怖份子。”唐旭宸嘆了口氣，讓歐陽鳳鳴來說，只會越說越麻煩。
餘小柳把目光轉向唐旭宸，仔細打量了他一番，說道：“你說得沒錯，我覺得你們就是恐怖份子。”
唐旭宸有點無語，這個女人很強勢，難怪三十歲都沒嫁出去。
歐陽鳳鳴苦笑着搖了搖頭，似乎早已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餘小柳又了兩人一言，轉身準備離去。
“站住！”唐旭宸喊了一聲。
歐陽鳳鳴更加直接，一把抓住了餘小柳的胳膊，把她拽了過去，然後拖着她走到了那扇艙門所在的位置。
“你要幹什麼，放開我！”
“臭娘們，好好看看！”歐陽鳳鳴掀開艙門，摁住餘小柳的腦袋，讓她看到了藏在設備艙裡的兩具屍體。
雖然光線很暗，但是餘小柳看到了。
“怎麼樣，看清楚了嗎？那個被扭斷脖子的傢伙，試圖對付柯翠翠他們，被那個紳士男幹掉了。另外一個是我殺的，一刀下去割開喉嚨，鮮血像開瓶的香檳一樣噴出來，牆角里還有血跡，要看看嗎？”
大概被嚇到了，大概是刺鼻的血腥味，大概被歐陽鳳鳴壓着，餘小柳嘔吐起來。
“歐陽，夠了！”唐旭宸走了過去。
“臭娘們！”罵了一句，歐陽鳳鳴放開了餘小柳。
“雖然這是馬航的航班，但是我們都是中國人。”唐旭宸在餘小柳身旁蹲下，把一根毛巾遞到她面前。“我跟他是中國國土安全局的特工，兩年來一直在追查這夥恐怖份子。你住在北京就應該知道兩年前發生的事情，舍瑜酒店裡的有毒物質，還有兩個居民小區發生的爆炸都與他們有關。”
“你們真的是國土安全局的特工？”餘小柳用毛巾擦了嘴，擡頭看着唐旭宸。
“如果我們是恐怖份子，需要跟你講理嗎？當然，開始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可以問柯翠翠她們。”
餘小柳咬了咬牙，朝蹲在一起的四名空乘小姐看了過去。
她們都點了點頭，意思是可以信任這個看上去有點猥褻的中年大叔。
“你……你要我做什麼？”
“去找機長。”
“機長？”
唐旭宸點了點頭，說道：“告訴他，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千萬不要離開駕駛艙，讓航班直飛北京。”
“可……可是……”
“恐怖份子還沒有開始行動，不等於不會開始行動。”
餘小柳咬了咬牙，用力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唐旭宸的意思。
“乘客名單。”歐陽鳳鳴說了一句。
餘小柳朝他看了過去，神色有點複雜。她肯定恨死了歐陽鳳鳴，卻很害怕，不敢跟歐陽鳳鳴對着幹。
“恐怖份子肯定在航班上，藏在乘客當中，也許其中一個拿着遙控器，準備在最後關頭引爆飛機上的炸彈。”
“飛機上有炸彈！？”
唐旭宸點了點頭，說道：“肯定有，不過我們不知道藏在哪。總而言之，在找出所有恐怖份子之前，我們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我們需要那份名單，讓國土安全局進行調查，才能找出恐怖份子。”
“我……我去拿名單。”
“我跟你去。”歐陽鳳鳴似乎不大放心這個老閨女。
“不，你不能去。”唐旭宸叫住了歐陽鳳鳴，朝蹲在角落裡的柯翠翠看了一眼，只是她的狀態很不穩定。
歐陽鳳鳴沒有反駁，他不是空乘人員，而且買的是經濟艙的票，名單放在頭等艙前面的乘務艙裡。他跟餘小柳去拿名單，肯定得經過公務艙與頭等艙，有可能被潛伏在這裡的恐怖份子發現。
顯然，恐怖份子不會認爲歐陽鳳鳴跟着漂亮的乘務長到乘務艙裡去搞激情。
要搞，也應該去後面的乘務艙。
再說了，乘務長那冷若冰霜的樣子，一看也知道不是那種會讓有錢的乘客把她在飛機上搞個死去活來的女人。同樣的，歐陽鳳鳴的那身行頭，以及買的經濟艙票，也不像能跟乘務長在萬米高空玩激情的有錢人。
恐怖份子到這個時候還沒動，肯定與沒有找到唐旭宸有關，而歐陽鳳鳴在身高與體形上都與唐旭宸相似。如果恐怖份子不知道唐旭宸的相貌，只能通過身高體形辨認，就有可能把歐陽鳳鳴當成唐旭宸。
只要稍有懷疑，恐怖份子就會立即採取行動，甚至馬上炸掉飛機。
“我去。”一名空乘小姐站了起來。“我跟柳姐去前面的乘務艙，把名單拿過來，柳姐去找機長。”
唐旭宸鎖緊眉頭，打量了那名空乘小姐一番。
“你不怕死？”歐陽鳳鳴也打量了她一番。
“我怕死。”
歐陽鳳鳴微微一愣，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回答。
“真因爲怕死，不想死，我才幫你們。如果你們拿不到名單，就找不到恐怖份子，也就無法阻止恐怖份子炸燬飛機，我們都得死。我很害怕，很想逃跑，可是逃不掉，所以我只能幫你們對付恐怖份子。”
歐陽鳳鳴笑着搖了搖頭，朝唐旭宸看了過去，這個女人不簡單。
“你叫什麼？”唐旭宸認識她，就是那個給他咖啡的平板美女。
“王茜梅。”她看了眼身邊的姐妹。“她們是何鳳蘭與李佩英，是我的姐妹。我不僅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她們。”
看得出來，王茜梅是這幫空乘小姐中的小頭目。
“你得知道，哪怕只是一小點紕漏，比如一個不懷好意的目光、一個反常舉動，只要被恐怖份子發現，後果將難以預料。”
“我知道，翠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唐旭宸看了出來，王茜梅是那種膽子很大的女人，不過不知道她是不是那種臨危不亂的女人。
膽大與鎮定是兩碼事。
很多人平常表現得膽大包天，可是遇到危險就驚慌失措。
“沒問題的，小梅能做到。”餘小柳說了一句。顯然，她比唐旭宸更瞭解這架航班上的空乘小姐。
“就這麼辦吧，快去快回。”歐陽鳳鳴替唐旭宸做了決定。
其實，歐陽鳳鳴早就看了出來，唐旭宸不是不知道該怎麼做，而是在遇到與女人有關的問題時總會優柔寡斷。
這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唐旭宸暗自嘆了口氣，朝餘小柳與王茜梅點了點頭。“不要四處張望，平常是怎麼做的就怎麼做。拿到名單後，你得拿一樣東西，而且是後面乘務艙沒有的，最好是比較醒目的物品。”
“毯子。”看到唐旭宸有點疑惑，王茜梅說道，“經濟艙的乘客更多，而且很多都會向我們索要毛毯。公務艙與頭等艙的乘客少得多，索要毛毯的更少。後面沒有了，我們會去前面取。”
唐旭宸點了點頭，又對餘小柳說道：“等她離開後，你再聯繫機長。記住，千萬不要讓頭等艙的乘客看到。如果機長不相信你的話，讓他跟北京航管中心聯繫，找國土安全局的田皓桐局長。”
“田皓桐？”
“對，就說是一個姓歐陽的特工讓機長找的他。”
聽到這話，歐陽鳳鳴看了唐旭宸一眼，只是沒有亂說話。需要保護的是唐旭宸，不是歐陽鳳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