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他家的鄰居耿老蔫吧的妻子耿婆娘,這個女人嗓門很大。說話時噴射出少許的唾沫星子,經過空氣的傳播已經濺在二柱子的臉頰上。年紀於他相仿,面黃黑瘦。兩眉中間印有一個大大的川字紋,大三角眼、嘴大脣略顯外翻。這個人雖身材瘦小但言談舉止的方式一直是破馬張飛的習慣,舉止又是張牙舞爪。甚至和自己的母親說話都是這個態度。
“還在這愣啥神兒呢?趕緊快回家啊?這個人真是的!真能磨蹭!艮癟肉一個!”耿婆娘催促着。
孫二柱子剛緩過神來:“啊!啊!知道了!知道了!不對勁啊?這孩子攬月十來天了,我還以爲這幾天生不了呢,怎麼說生就生了你說!走走走!”
耿婆娘道:“我剛去你家,忙活完你家事兒又出來專門找你的,我該回家燒炕了!”
孫二柱子又追問:“姑娘還是小子啊”?耿婆娘回道:“是個小子。”
二柱子聽罷拔腿直奔家裡來。
由於走路急促加之身上的衣服厚重,回到家裡的孫二柱已是累的氣喘吁吁渾身冒着熱汗。將近四十歲的男人在生命中得到第二個兒子對於自己來說是難以言表的。
他家的房子結構是土牆紅瓦蓋。大兒子正在學校裡上課並不在家,現年已經八歲了,在小學一年級讀書。開了房門他便一頭扎進了東屋。東屋裡靠近南側屋樑上懸掛着悠車。一位五十歲左右的接生婆手託着悠車輕輕地左右搖晃着,新生兒在裡面已經熟睡了。孫二柱子難以掩蓋喜悅的心動望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妻子,走到悠車跟前搭話道:“張嬸你過來多長時間了?”
炕上的妻子用微小的聲音說道:“這孩子剛睡着,你小點聲!”
接生婆應聲道:“我過來有三個點兒了,你媳婦生的挺順的,沒費什麼勁。二柱子啊,你有福氣了又生了個大胖小子啊!”
孫二柱子上前小心翼翼的觀察着正在熟睡的兒子便問接生婆:“這孩子怎麼長的又黑又皺皺巴巴的呀?”
接生婆笑道:“這剛出生的孩子不都這樣嗎!你家大小子剛生的時候長啥樣你忘了?”
孫二柱子憨憨的笑着迴應道:“對對對,好像也是這個樣,老大今年都已經八歲了,時間太長了都忘了,長開了就好了,哈哈哈!”
接生婆取笑道:“你呀!就是對你家的老大不在意!”
孫二柱子解釋道:“哪能呢!”
他們二人正在小聲的聊着這時候門外確傳來了狗叫聲。只聽見一個女人在外面叫喊着:“二哥!二哥!”
孫二柱的妻子丁鳳珍躺在炕上說道:“是小英子來了吧?聽聲音好像是她,快去啊你!別讓狗一直叫着嚇着孩子!”她的丈夫便迎了出去。
他家的狗每次遇見有陌生人來往叫得都很兇。外來人員很少去他家的,都擔心這隻壯實如牛的大狼狗會掙斷掉鐵鏈子被咬。來的人正是他的妹妹孫廣英,她站在院子的大門外面不敢邁進一步。這個女人的長相和他的哥哥很相似。就是臉顯得長一些,體態略有些肥胖,手裡拎着一個大竹籃子,籃子裡盛滿了雞蛋。
“二哥,你讓我進去啊?給我看着點兒你家的狗啊!”
孫二柱子順手拿起一根木棒朝着狗的方向比劃着,要作出一副要打狗的姿勢。狗見到木棒被嚇跑了,退回它自己的狗窩裡。孫廣英拎着籃子慢慢悠悠地進了房門,她的哥哥緊跟其後。到了屋子裡孫廣英一屁股坐在炕沿邊上,對着哥哥埋怨說:“二哥,你真是的,聽我動靜快給開門啊!我手裡拎着雞蛋多沉啊!我是一直在手裡拎着的,我都不敢放地下怕顛碎了幾個可惜了,來你家真費勁!”
此女人的聲音很大,熟睡的孩子被驚醒到了,孩子又是哭鬧了起來。接生婆從悠車裡抱出孩子拍撫着,過了大約五六分鐘的時間才平息了下來。
孫廣英接着說:“怎麼回事啊?這孩子見我來了就哭,這啥玩意啊?真氣人!”
他哥哥反駁道:“剛出生的小孩都是這樣嘛,怕驚嚇!也不是見你一個人哭,別人就不哭!”
“我看看這小玩意兒長得俊不俊。”說完站起身來前去端詳起接生婆懷裡的孩子,並對接生婆簡單的寒暄幾句。自然自語的說道:“你還別說和我二哥長得還真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小孩子定睛看着眼前的姑姑足有兩分鐘左右,小眼神裡充滿了好奇即恐懼,突然間又是張開小嘴哇哇的哭鬧起來。
孩子的母親不放心阻止道:“小英子啊,快過來吧!你看這孩子他怕你,小孩兒不能哭時間太長!”
孫廣英略帶些不滿意的神色坐回到了炕沿上說道:“就你們家的孩子金貴,怕嚇着?”她接着說道:“二嫂啊,我今兒來給你拿一百個雞蛋,給你下奶來了。”
丁鳳珍說道:“快拿回去吧,去年上秋兒攢的一百個雞蛋不容易。你家的公公婆婆這麼大歲數了不得吃點好的?還有一大幫的孩子呢!”
孫廣英說:“家裡還有呢,你這坐月子要緊。我生了三個小孩兒的時候你哪回也沒有落下給我拿雞蛋啊!我二嫂這是生孩子!拿雞蛋怎麼啦?我公公婆婆連個‘不’字都不能說,俺家那口子屁他都不敢放!”
丁鳳珍打趣的對着丈夫說道:“你妹妹這是給老吳家生了仨孩子有功勞了!就差搭板兒供起來了,誰都不敢小瞧呀!”
孫廣英話鋒一轉:“對了二嫂,我還忘了和你學(xiao)件事兒。我二哥今個兒早上出門的時候和人家前街(gai)的汪長脖子家幹起來了!”
丁鳳珍一驚:“怎麼和汪長脖子打起來了?他小兒子是不是今天結婚啊?”
“不是和汪長脖子打,是和他今天結婚的小兒子打起來了!”孫廣英解釋道。
丁鳳珍頭轉向外面,一臉狐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問道:“咋回事啊?”
小姑子在一旁插起話來:“你說說我二哥多虎啊,我也是聽隨禮回來的人說的。我二哥今早上給人家打快板的時候人家不愛聽了,然後就跟人家打起來了!”
二柱子說道:“這小子今天他媽抽風!”
孫廣英說:“你是不是說人傢什麼人丁代代旺了?”
丁鳳珍不解的問:“說這怎麼啦?你二哥又沒罵他。”
小姑子繼續解釋到:“二嫂啊,你可真是整天的不出家門一步啊,你都呆傻了啊。你沒聽說嗎?他汪長脖子的老兒子娶的這個媳婦是小西屯子的劉醬油家的姑娘!”
二嫂說:“這小丫頭長的挺俊的,我見過呀!還是個大雙眼皮呢。”
“長的好看有什麼用啊?沒聽說嗎?這孩子從上中學的時候就不老實。想和她處對象的小子多了去了!這不!中學都沒畢業就不念了,沒法繼續唸書了,小玩意兒不大就知道那事了你說說。去年的時候,她和太山村的一個同學自己處的對象,這劉醬油兩口子死活不同意啊,嫌人家窮,說男方家裡四個兒子,處的這個對象是老三,他還有個外號叫‘賴三’呢!處就處唄,都老實本分點啊!沒處多長時間就把女方的肚子搞大了。這小子也真損,不是人啊!處對象處夠了拔腿就跑了,說是到外面掙錢去了,實際上是出去躲去了。這丟人丟大了,紙包不住火了。劉醬油兩口子愁的一宿宿的睡不着覺。到處找這小子就是見不着個人影兒,這時候想清倉大甩賣誰還願意要啊?也不知道汪長脖子家的老小子中了啥邪了,非得要接手。可能是被劉醬油家的姑娘迷住了已經鬼迷心竅了。這不是什麼秘密的事了,誰也不當面說破。我二哥非得這時候揭人家老底,這孩子生下來就不是他們老汪家的種兒,你還說人家是人丁代代旺,他汪老小子能樂意嗎?”
孫二柱子不理解地問道:“這事我也聽說過,誰能揭他的老底兒啊?我平時說那些詞別人聽了都高興還給賞錢,他汪老小子你不給錢就算了怎麼還能惡語相向呢?”
“二哥你是說者無心可人家聽者有意啊,你得罪人了自己還不知道嗎?張嘴就胡來!”孫廣英說道。
孫二柱子說:“後來我罵他也是生氣的時候說的,我也是惡從膽邊生,太氣人了這小子。”
丁鳳珍疑惑的問道:“男方失蹤了女方應該把孩子打掉啊?”
孫廣英說道:“懷了五個多月了還怎麼往下颳了?”
接生婆旁觀着這一家人的談話方式就有了離開的想法,他對孫二柱子說:“二柱子啊你和你妹妹好好聊,都小點聲別吵醒了孩子,我先回去了啊!”
“張嬸別走啊,累了小半天了再歇會兒嘛!”孫二柱子挽留着。
“不了不了,你叔他自己在家不會做飯呢!”接生婆執意要離開。
孫二柱子說: “那你等會再出去啊,我先出去給你看着狗別嚇着你!”
孫廣英提醒自己的二哥:“接生的錢你給張嬸了嗎?”
這時孫二柱子才恍然大悟,怎麼把這重要的事給忘了呢?他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裡掏出五元錢遞給了接生婆,接生婆接過錢便離開了孫二柱子的家。臨走時孫二柱子還叮囑着接生婆走路要多加小心,因爲天冷路滑的緣故。
接生婆剛走孫廣英也想要離開。站起身對二嫂說:“快到晌午了我也該回去了,二嫂我可提醒你啊!注意村裡的書記和村長。他們要是知道了你家生二胎還不得到公社裡反映,天天來你家要罰款啊!要是不交看怎麼折騰你們兩口子的。”
丁鳳珍說道:“我家老大比小兒子大八歲呢,不需要交罰款吧?”
孫廣英說道:“現在只要是生二胎就得罰款。讓我二哥把家裡值錢的東西藏起來,不交罰款可就要沒收東西啦!”
丁鳳珍說道:“小英子你再呆一會嘛!”
孫廣英說:“不呆啦,你家的孩子見了我就哭,狗見了我就咬,我還怎麼呆着了。”
孫二柱子插話:“再陪你二嫂呆一會兒唄?”
“快到晌午了,孩子們放學回來了還得給他們做飯呢,你以爲我輕鬆呢?讓二嫂多休息,剛生完孩子身子虛!吃中午飯的時候讓志華來我家吃吧!”
送走了自己的妹妹,孫二柱子回屋問他的老婆:“咱家的這個小東西是誰來踩生的?要是他姑可糟了,長得像個刀條臉可咋辦?”
丁鳳珍說:“不是他姑,是老蔫的媳婦,是她告訴你今早生的,你忘了?”
孫二柱說道:“她也不咋地啊,長個角瓜臉,這些人啊,都是歪瓜裂棗的沒一個像樣的。”
妻子打趣的說道:“你這個‘文化人’怎麼也迷信了?你應該好好的感謝人家,今早是她忙裡又忙外的,你又沒在家,張嬸就是她找來的。她倆今天自己進的屋,好歹狗鏈子沒有掙斷!” 孫二柱點頭稱是。
“給孩子起個名吧!”妻子說道。
孫二柱子眉頭緊鎖思考了良久,然後對妻子說:“你看看這樣行不行啊?他們這代人的名字最後一個都是“華”字,咱家老大叫孫志華,老二就叫孫立華怎麼樣?讓他長大以後頂天立地,挺起腰桿。別像我這樣窩窩囊囊的活着,老婆你說呢?”
丁鳳珍說道:“聽你的吧!”
(待續)
2022年2月11日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