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子溝的房屋全被鬼子燒燬了,到處是燒焦味。死屍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身上都披了一層寒冷的雪。
他們穿着鬼子的棉衣棉帽,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牛漢的身上斜挎着一個從鬼子身上扒下來的牛皮軍包,包裡裝着彈藥和食物。
他們剛走進村口,就見一棵枯樹上吊着十幾個女人。
這些女人的臉比夜色黑,她們死不瞑目的眼睛比雪色白。其中有六個女人光着身體,乳*房都被鬼子割掉了,肚子裡的腸子拉在了地上,已經凍冰了。
牛漢和金七七一下子見這麼多死人,嚇的他們全倒在了地上,腦袋昏昏沉沉的,嘴裡不停的往出嘔酸水。
朱二黑的步槍拄在雪地上,支撐着他的身體。他注視着慘死的鄉親,他心裡痛的就像有刀子在他的身上割肉。越是這個時候,他越要堅強。他默默的流着眼淚,給鄉親們鞠了一躬。
他轉過身看着爬在地上嘔吐的兩人,他心痛的說:“在白天,你們能被活生生的嚇死。鬼子吃人心,吃人腦,把剛滿月的娃娃活煮了吃。”
金七七哽咽的說:“鬼子太殘忍了。”
朱二黑突然怒火沖天的喝道:“鬼子是沒有人性的畜生,鬼子就是這樣殺死了俺娘,俺姨,俺嬸。俺們就是太善良了,才讓鬼子往死裡欺負。”
若不是親眼所見,金七七很難相信中國人被欺負的這麼慘。割掉乳*房,挖出腸子這種慘景只有在恐怖電影裡。現在就在她的眼裡,嚇的她徹底的沒了勇氣。
朱二黑對着牛漢大叫:“你想保護好她,你就要站起來殺鬼子。別讓俺瞧不起你,你是個帶把的。”
牛漢怒了怒了,怒髮衝冠的跳了起來,就像一團爆炸的火焰,他握緊雙拳對着夜空咆哮:“我不殺鬼子,我他媽的就不姓牛。”
朱二黑喜歡牛漢的硬氣,他笑着對金七七說:“你快起來,俺們要躲起來。”
金七七:“我,我,我站不起來。”
“別怕。”牛漢彎下腰伸出了雙手,抓住了金七七的一隻手臂。
“你自己站起來。”朱二黑嚴肅的說:“現在鬼子衝過來了,你站不起來就只有死。你長的這麼襲人(漂亮),鬼子會讓你活不如死。”
金七七的腦海裡立刻閃現了那種可怕的畫面,嚇的她一個勁的說:“這這這這…”她的全身在發抖,心也在發抖。她使勁的往起爬,使勁的往起爬,可是怎麼都爬不起來,就感覺鬼子衝來了。
看着金七七狼狽的樣子,牛漢傷心的抽泣。他不忍心看金七七的樣子,他背過身失聲痛哭。
聽着牛漢的哭聲,朱二黑默默的流着淚水,他想起了死去的妹子,想起了他是一個沒有盡到責任的哥哥。
金七七向上掙扎的身體被牛漢的哭聲打敗了,她徹底沒有力氣了。她爬在雪地裡,擡起滿臉雪花的臉,對着牛漢的背身大哭大叫:“起來,起來,起來啊!”
朱二黑對金七七喊道:“你越哭,鬼子越笑。”他越來越大聲的說:“你是一箇中國人,你有中國人的骨氣。只要會開槍,鬼子沒什麼好怕。站起來就會勝利,站起來!”
朱二黑的話說的鏗鏘有力,說進了牛漢的心裡。牛漢停止了哭聲,他憤怒的轉過身對着金七七大喊:“站起來殺鬼子,別讓我小瞧你。”
金七七的身體裡突然來了一股力氣,她大聲說:“是。”
她的雙手一拍雪地,跳了起來。
“好!”朱二黑大笑一聲。
金七七突然摔倒了,無奈的說:“哎喲!鞋太大了。”
朱二黑皺了皺眉頭,轉過身走向了一個死人。
牛漢扶起了金七七,感慨的說:“我們中國人的勇氣就是從絕境中鍛煉出來的,我們的勇氣無堅不摧。二黑哥說的對,只要會開槍,鬼子沒什麼好怕。”
任憑他多麼慷慨激昂,金七七都沒心思聽。金七七撓起了後背,欲哭無淚的說:“哎喲,我身上好癢啊,一定是蝨子,煩死了呢!快給我撓撓後背。”
牛漢走來了金七七身後,用雙手撓着金七七的後背。
“再往上點,對,就這,用點勁。哎喲!輕點啊你。”金七七一邊愁眉苦臉的說,一邊看着二黑哥從一個死人的腳上脫下了一雙鞋。她明白二黑哥的用心,她心裡感動的熱淚滾滾。
朱二黑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雙手捧來了一雙棉鞋,笑道:“妹子,是繡花棉鞋。哥的眼睛好着呢,是牡丹花。”
“二黑哥。”金七七無法剋制住心裡的激動,緊緊的抱住了二黑哥。
朱二黑那個怕呀,冷汗都冒出來了,忙說:“這個這個,隊上有紀律,握手就好了,你別把哥嚇的背過氣去。”
“哈哈哈哈…”牛漢和金七七笑出了眼淚。
金七七笑道:“游擊隊的紀律這麼厲害啊,嚇得你都不敢動了。”
“那可不,抱女人吃槍子。你快穿上鞋,俺們走。”
金七七接過了二黑哥手裡的棉鞋,她坐在了雪地上說:“沒事,我是你的妹妹。”
朱二黑憨厚的笑道:“這個要司令知道了才行。”
牛漢:“二黑哥,我們去哪裡找隊伍。”
朱二黑無奈的說:“俺要把子彈取出來,至少要養四天。運氣好的話,隊伍會經過這裡。”
牛漢:“這裡被鬼子燒燬了,鬼子應該不會來了吧!”
“俺們是游擊隊,走到哪裡哪裡就是根據地。趙司令說越是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鬼子也懂這個。其實,樓子溝就是鬼子佈下的陷阱。因爲下雪天能滅掉一切蹤跡,所以鬼子會特別留意每一個陷阱。”
金七七心急的說:“棉鞋鬼子心裡有數嗎?”
朱二黑:“放心穿吧!哥的棉鞋還給鄉親。”
金七七笑道:“你真聰明。二黑哥,我們藏在哪裡最安全?”
朱二黑:“下大雪就藏在地窖裡,鬼子找不到地窖的蓋子,不過也說不準。”
金七七穿好了棉鞋,一邊站起一邊說:“雪把地面埋了,我們也找不到地窖的蓋子啊!”
朱二黑笑道:“俺知道地窖在哪裡。”
金七七開心的一拍手:“真的啊!”
朱二黑一邊脫下棉鞋一邊說:“俺和龍村長的祖籍都在河北,他告訴過俺他家的地窖。俺們去找從北數第十九個院門,地窖在院裡的一棵松樹下。”
牛漢看見二黑哥穿上了大頭皮鞋,他蹲下身撿起了二黑哥的一雙黑布棉鞋。
朱二黑難爲情的笑道:“哥的棉鞋早露腳趾了,沒來及補。哥給鄉親穿吧。”
金七七的鼻子一酸,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二黑哥,辛苦你了。”
她深深的給二黑哥鞠了一躬,這讓朱二黑激動的猛掉淚。
牛漢也感動的哭了,流出的熱淚溫暖了他冰冷的臉龐。
金七七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給朱二黑鞠躬,她是被一種無法抗拒的感動逼着她鞠躬。她直起了腰,微笑的說:“我現在有一點明白勇者無畏了。”
她對牛漢笑道:“快去給鄉親穿上。”
牛漢點了點頭,雙手捧着二黑哥的棉鞋,走向了那個鄉親。
朱二黑對金七七說:“啥是勇者無畏?”
金七七笑道:“英雄。”
朱二黑傻乎乎的說:“直接說英雄不就完了嗎,幹嘛要說四個字的英雄啊!”
金七七笑道:“爲了英雄的意思更加深刻。”
朱二黑看着金七七,心裡說:“肚裡有墨水就是不一般啊!”
牛漢走來了那個鄉親的腿前,他仰視着鄉親的臉說:“謝謝你。”
他把一隻棉鞋穿上了這隻冰冷的腳,他感覺就是這隻冰冷的腳拯救了中國的溫暖。
牛漢挎起了兩支步槍,攙扶着二黑哥去尋找第十九個院子。他非常擔心回不去2015年,看樣子就是回不去了。那麼,既來之則安之。
金七七緊跟在他們身後,她一步一回頭的看着那棵枯樹上的女人們。她徹底的認定鬼子是變*態狂,鬼子的暴行已經超越了戰爭的殘酷。可是鬼子在中國橫行了八年,她不知道這是哪一年。
“我忘了這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了?鬼子真王八蛋。”她氣憤的說,希望二黑哥能給出答案。
朱二黑笑道:“今天是民國三十年正月二十九,再過三天就是二月二龍擡頭。”
牛漢心裡納悶的要死,心想日本兵好像不是在1930年入侵的中國吧!
金七七會換算民國年和公元年,她心道:“現在是公元1941年2月份,那,鬼子還要橫行四年呢!媽的。”
她心裡抑鬱的望了望鵝毛大雪的夜空,她低下頭嘆了口氣。
牛漢從小就是個自強的人,又當過四年兵,心理素質比金七七強了許多,他不會以怨天尤人的心態來接受這個事實。他一心琢磨着如何生存下去,他也害怕會在朱二黑麪前露餡。
沿途走過的被鬼子燒燬的房子給人搖搖欲墜的感覺,有一些院牆上爬着死人。他們從沒有見過這麼多的石頭院牆和土房,也從沒有感受過一個村子就像死人臉。
在飢寒交迫的情形下,金七七隻想快點找到從北數的第十九個院子。她跑在了前邊,不時的回頭看一眼他們。
朱二黑笑道:“你倆是一對吧!”
牛漢點着頭說:“是的。”
朱二黑納悶的說:“俺瞧你不像個學生,學生沒你這麼大力氣。這兩杆傢伙有些份量,沒力氣的人早累趴下了。”
牛漢淡定的笑着:“我們學校組織過軍訓。”
朱二黑驚喜的說:“這麼說,你會打槍。”
“我會,三點一線。”
“你加入游擊隊伍吧,這樣哥也算立了一功。”
“我聽你的。”
看他如此爽快,朱二黑爽快的說:“俺們從此就是親兄弟了,俺長你一歲,俺就是你親大哥。”
“行,親大哥。”牛漢認爲和朱二黑拉近關係,能夠打消朱二黑對他們的猜疑。
這一聲親大哥叫的朱二黑別提有多歡喜了,他美滋滋的一張臉說:“兄弟,你家在哪地?”
“太原。”牛漢只知道山西省有太原市和大同市,可他不知道太原市距離應縣有多遠。
朱二黑驚喜洋洋的說:“錢櫃大哥就是太原人,你是太原哪地的?”
牛漢心裡一驚又一驚,笑道:“我家在火車站附近。”
“哥沒去過太原,哥聽說過火車站。這下有你這個知書達禮的弟弟,兄弟們要高看哥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