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學彬和康如海一行人來到富貴賓館的時間,比胡悅和董國慶也晚不了幾分鐘,大抵就是胡悅和董國慶親自進去審訊楊伯清之後沒多大會兒,他們就已經來到。
二樓樓梯口的武警不認識周學彬和康如海,但是值勤的市紀委工作人員卻是認得的,或者說,即便不認識這兩個人,至少頂頭上司錢漢軍他們可不會不認識了。此時面對幾位大佬突然親臨,他們有些驚惶,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已經意識到應該是出了問題了。
但是面對市委書記康如海咄咄的眼神,和市紀委書記錢漢軍一再擺手示意不要聲張的動作,此時借他們個膽子也不敢故意發出聲音給走廊中間楊伯清房間裡的胡悅和董國慶報信。
這個時候,甚至連跟在後面的省公安廳廳長譚勝利和青州市市長程學兵都是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的,何況他們?
於是,就在兩個工作人員的帶路之下,以周學彬爲首,一衆大佬就站在門外,靜靜地聽着裡面胡悅和董國慶一唱一和的對楊伯清進行“耐心的說服教育工作”。
此時房門突然打開,胡悅臉上的那一抹嫌惡之色猶在,看清門外站着的是周學彬和康如海,這臉色頓時就僵硬下來,嚥了口唾沫想說話,卻愣是張不開嘴。
就這一個對面,胡悅已經給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時候,周學彬冷冷地看着他,臉色陰沉得怕人,然後,他突然扭頭看看康如海,問:“康書記,你們市委已經決議開除楊伯清同志的黨籍了?”
康如海趕緊擺手,“沒有。錢漢軍同志還沒有向我彙報這件案子,我雖然也有所耳聞,但是還在等着紀委這邊的彙報,當然也就不可能開除楊伯清同志的黨籍。”
周學彬點點頭,臉色更加陰沉了。
其實這種拿假消息來打擊罪犯,力求儘快擊破對方心理防線,以取得案情重大進展的辦法,不要說紀委,連公安和檢察院這兩塊也都是經常用到,可以說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畢竟對待罪犯嘛,只要你辦案人員把案子拿下來了,也沒人願意跟你較這個真。
但問題是這個時候周學彬心裡卻是不可避免的帶着些憤怒來看待這件案子的,而且他對楊伯清已經頗有些好感,凡事一旦在心裡頭有了傾向性,這看法便會立刻就截然不同了,周學彬再怎麼身居高位,畢竟也是人。
這個時候,胡悅和董國慶似乎是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了,囁喏着叫了聲“周書記”,又給市委書記康如海、市長程學兵和市紀委書記錢漢軍打招呼,看着譚勝利卓立在程學兵身側,雖然有些面生,但是神態飛揚氣質凌厲,似乎官職並不比程學兵小,想要打招呼,但是沒人給他們介紹,他們也不知該如何稱呼,便只是陪着笑點點頭。
面對他們打招呼,衆人都是刻意的轉開臉去,裝作沒看見沒聽到,只有錢漢軍躲不開,這時候也只好硬着頭皮往前邁了半步,給周學彬等人介紹,指着兩個人,說:“周書記,這是我們青州市紀委的副書記胡悅同志,這位是青江區的紀委書記董國慶同志,現在就是由他們兩位共同負責審理楊伯清貪污受賄案。”
周學彬勉強點點頭,說:“那正好,這件案子我也頗有耳聞,就勞煩你們二位介紹一下這件案子吧,有什麼進展沒有?”
胡悅這才徹底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一直堵着門口呢,就趕緊讓開通道,想了想卻又對錢漢軍說:“錢書記,是不是請各位領導到隔壁房間坐一下?”
錢漢軍哪裡敢拿主意,就扭頭看看周學彬,周學彬也知道這房間太小,連個像樣的座位都沒有,胡悅和董國慶可以站着彙報,但是程學兵和譚勝利幾個人身份並不低,叫他們也站着聽案情就有些不像話了,便也就點了點頭,道:“那就換個地方坐一下。”
大家都扭頭要往一邊走,幾個工作人員知趣,就要趕緊去收拾一下二樓最大的一個套間,但是這時候楊伯清卻突然站起來,他也認識省紀委書記周學彬,電視裡見過,省裡開會學習的時候也在主席臺上見過,但是他這時候精神有點恍惚,不太敢認,不過市委書記康如海他卻是很眼熟的,這時候就叫他,“康書記,康書記,我是青江區的楊伯清,我要告狀,我是被冤枉的,他們栽贓陷害,還不讓我睡覺,折磨我!”
迄今爲止,楊睿交給周學彬的那盤錄音帶只有寥寥幾個人聽過,除此之外,跟隨周學彬來到青州的這些人裡,也只有少數幾個人才知道錄音帶的存在,所以胡悅和董國慶當然不可能知道周學彬已經掌握了足以置他們於死地的證據,因此心裡也就還存着不小的僥倖,以爲周學彬只是突然到青州視察,聽說了這件案子,這纔過來看一看。
這時候聽見楊伯清當着周學彬的面向康如海大喊冤枉,董國慶頓時就給嚇出一身冷汗來,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周學彬。
而不等胡悅和董國慶說話,周學彬已經扭頭看向楊伯清,神態和悅,道:“你就是楊伯清同志吧?我是省紀委書記周學彬,我這次下來,就是來了解一下你這個案子的,你放心,紀委是黨的紀律檢查機關,不是封建時代的黑衙門。只是你現在很疲憊,需要休息,所以,你應該先睡覺,等你睡醒了,我會安排和你談話的,你應該相信,我們黨是絕對不會允許一位黨的好乾部被栽贓陷害的。”
聽到這個話,在看看周學彬臉上的表情,胡悅心裡突然就是咯噔一下子,忍不住想:“難道周學彬在省裡聽到什麼不對的風聲了?”
www▪ ttκa n▪ ¢ 〇 卻又自己仔細思量,這件案子從頭到尾才四天,楊伯清被雙規才只有一天,紀委這邊連正式報告都還沒有往市委遞呢,這消息就算是長了翅膀也不至於傳到周學彬耳朵裡去?心裡便又重新鎮定下來,暗自告誡自己,絕對不可以自亂陣腳,甚至還扭頭給董國慶使了個眼色,但他卻並沒有看到楊睿此時就站在周學彬這一幫人的最後面。
周學彬說完了,見楊伯清有些愣神,知道他現在因爲長時間沒有得到休息,反應已經很是遲鈍,就扭頭對胡悅道:“先安排他先休息。”然後這才扭頭跟着工作人員往走廊盡頭走去,一衆人就都跟在他身後往那邊去,幾個隨隊前來的省公安廳幹警已經迅速的在走廊裡站住了位置,隱隱然接替了武警戰士的職責。
只有楊睿沒有跟着他們過去,等到人都走光了,他才邁步走進了楊伯清的房間。
留下的一個紀委工作人員和負責看守楊伯清的武警戰士只見到楊睿是跟着周學彬等人過來的,又見他走進房間的時候連那個在門口站崗的警察並沒有攔他,還以爲是什麼重要人物,這時候就更不敢阻攔。
而這個時候,當楊伯清看見走進來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兒子楊睿,卻是忍不住“啊”的一聲,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楊睿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輕輕地道:“爸,沒事了,都過去了,你放心的先睡一覺,等你睡醒了,咱們就回家。”
楊伯清說不出話來,只是不能置信地盯着兒子看。
良久,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似乎是什麼都沒想明白,只是太累了,一股無可抵擋的睏意襲上心頭,他勉強咧嘴衝兒子笑了笑,然後就不知不覺的閉上了眼睛。
鼾聲響起來,楊睿在那個武警戰士的協助下把楊伯清扶到牀上,費勁地幫他脫了外套,又蹲下身子幫他脫了鞋和襪子,這才幫他把被子蓋好,搬了把椅子就在牀邊坐下,雙手握着他的手,靜靜地看着他酣美的睡姿,不知不覺就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良久,他喃喃地道:“爸,這一次,我終於沒有再錯……”
進了富貴賓館二樓走廊盡頭最大的一個房間,周學彬和康如海在僅有的兩張沙發上坐下,紀委的工作人員緊急從其他幾個房間搬了幾把椅子來,但是房間裡的空位有限,就只放下了四把,市長程學兵坐了一把,另外兩把就留給胡悅和董國慶,也好讓他們坐下彙報案情進展,譚勝利現在跟着周學彬辦事,不講究這個,一進房間就直接在牀邊坐了,錢漢軍覺得不像話,就謙讓着非得讓譚勝利過去坐了那把椅子,自己在牀邊坐下。
排位和順序,幾乎已經是國內官場中深入到了每一個從政者骨髓裡面的東西,所以這房間裡看似亂騰了一陣子,但是很快就井然有序。
胡悅和董國慶看着這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有些膽戰心驚的坐下,兩個人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由胡悅這位市紀委副書記進行彙報,畢竟董國慶級別太低,而且這件案子雖然背後一直都是董國慶在操作,但胡悅纔是名正言順的第一負責人。
於是胡悅清了清嗓子,開始彙報,“5月13日,青江區紀委接到有關羣衆的檢舉揭發,說是青州市前進集團爲了獲得青江區政府的政策扶植和傾斜,曾向區政府常務副區長楊伯清同志行賄,甚至在檢舉揭發中還說,很有可能是楊伯清主動索賄。”
“因此,青江區紀委經過調查,當即決定對此成立專案組,並且當日就將以前進集團董事長馮亮爲首的一干人等進行調查和問訊,最初馮亮拒不承認,但是經過青江區紀委工作人員的耐心勸說和教育,他很快就坦白交代了他曾經向楊伯清行賄,但隨後楊伯清就開始主動向他和前進集團索賄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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