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媛媛回到楊家的時候,陶慧珍和錢念珺都剛剛睡下。
大家是認識了快二十年的老朋友了,也沒那麼多忌諱,錢念珺就在主臥室裡陪陶慧珍睡一張牀,剛纔睡之前她還給兩個人下了點麪條,可惜陶慧珍只吃了兩筷子就放下了。
燈關上了,可兩個人都是毫無睡意,偏偏這時候又不知道該聊什麼能聊什麼,於是兩個人就只好各自發呆,正好在這時候,郭媛媛在外面按響了門鈴。
錢念珺當時就睜開眼坐起來,扭頭看看,陶慧珍也睜着眼睛呢,她在心裡嘆了口氣,然後就披上件衣服出去開門。
門打開,看見是郭媛媛,她還下意識的往她身後看一看,問:“楊睿呢?他怎麼沒跟你一塊兒回來?”
郭媛媛搖搖頭,小臉兒緊緊地繃着。
剛纔她陪着楊睿回她家,在她的牀底下取出了那個牛皮紙的檔案袋,然後因爲楊睿口袋裡一分錢都沒有,她還翻出自己歷年積攢的小金庫來,一共才四百來塊錢,一把都塞給他。
關好門之後,錢念珺就忍不住問:“你們不是一起出去的?楊睿幹嘛去了?”
這時候,臥室門的打開了,眼睛有點紅腫的陶慧珍就站在門口,也在看着郭媛媛。
郭媛媛就低下頭,“他說他要去龍城,我要陪他一起去,他不讓,讓我回來陪陶姨。”
錢念珺和陶慧珍聞言都是一愣,彼此對視一眼,都有點詫異和驚惶。
還是錢念珺先問了出來,“他說沒說去龍城幹什麼?這大半夜的,他……”說着說着就有點着急上火,口氣也就重了起來,“你們到底幹嘛去了?這邊現在什麼樣子你們不知道啊,還往外瞎跑,楊睿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啊,他說要去哪裡,你就讓他去?就不知道攔着?”
郭媛媛低着頭撇撇嘴,有點委屈,眼眶也有點紅,“他說必須要去,還說什麼都不許我跟着,說是這種事情太髒,他一個人沾上就足夠了,絕對不許我碰。”
錢念珺聞言大皺眉頭,“這孩子……”
這時候反倒是陶慧珍突然開口,聲音很平淡,還是有點沙啞,“算了老錢,楊睿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從小就很敢自己拿主意,平常的時候,我跟他爸的話他都可以當耳旁風,就唯獨媛媛的話,他還聽一點,要是連媛媛都勸不下他,那就說明他已經決定要那麼做了,誰說都沒用了。”
說着她還衝郭媛媛招招手,郭媛媛走過去,她就伸手輕輕地抱住她,在後背上輕輕地拍兩下,“好閨女,你明天還要上課呢,別想太多了,去睡吧,啊!”
郭媛媛點點頭,卻又道:“陶姨,我要陪你睡。”
陶慧珍笑笑,突然有點慈祥的感覺,“那好,反正那張牀大,今天晚上咱們娘三個就擠一擠,還跟小時候一樣,你媽不管你,陶姨摟着你睡……”
說着說着,她的眼淚毫無徵兆的就流了出來。
一看她哭了,郭媛媛就也想哭,有點慌了手腳,“陶姨,您別哭,楊睿臨走的時候跟我說,兩天之內,他肯定能把我楊爸救出來……”
“啊?”
這話一出,錢念珺不由得驚訝出聲,連陶慧珍都是下意識的就忘了其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郭媛媛,“媛媛,你剛纔說什麼?”
郭媛媛比比劃劃的,試圖把那個檔案袋的形狀表達出來,說:“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這兩天我都覺得楊睿有點怪怪的,老是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昨天晚上他就帶着我去了上海路的一家酒吧,說是本來要去找人的,結果在那裡,他爲了我跟人家打了一架,還把人家的腦袋都打出血了……”
接下來她就把這幾天楊睿的幾件事從頭到尾亂七八糟的說了出來:酒吧裡跟人打架,今天中午有個人在路對面等着他,還交給了他一個檔案袋,那個檔案袋他先是交給自己保管,叮囑自己一定要藏好,誰都不能告訴,卻在楊伯清出事之後立刻就要了回去,然後就說要去龍城,還說那裡面的東西是能爲楊伯清證明清白的證據……
錢念珺和陶慧珍都聽得面面相覷。
好大一會子,郭媛媛全都說完了,就忐忑地看着兩個人,這時候陶慧珍突然走到沙發旁坐下來,好久,才突然自言自語地道:“怪不得,怪不得,這兩天我也覺得這孩子怪怪的,可一直都沒往心裡去,今天下午又出了這種事情,就更是顧不上他了,叫媛媛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來了……”
她突然衝錢念珺母女倆招手,等兩個人也在自己身旁的沙發上坐下,她就開始唸叨,又是關於楊睿的一些奇怪舉動:早在上週六晚上馮亮的愛人到家裡來的時候,楊睿就瘋言瘋語的,一再提醒和要求楊伯清趕快回來,還特意說了王安石和黃庭堅的名句來警示……
然後就是週末那天在樓下碰到紀委書記董國慶的愛人鄒春梅,在被她給含沙射影地攻擊之後,楊睿在安慰她的時候就曾經說過諸如“小人得志,要不了幾天就讓她把那些話自己吞回去”、“媽,你信不信,要不了幾天我就能幫你報仇”之類的話……
接下來就是今天在楊伯清被帶走之後,他冷靜地面對胡悅的那一幕幕……
說完了這些,陶慧珍眼裡閃着莫名的光芒,說話也有些激動,“他安慰我的那個時候我還想,這小子總算是長大了,好歹也知道說幾句好話幫老媽出出氣了,可是現在一想……”
錢念珺有點無法理解的樣子,看着陶慧珍,“老陶,你沒事吧?你不是想說楊睿早就料到他爸要出事了吧?那他不成神仙了!”
陶慧珍也看着她,發現她一臉不相信,就乾脆扭頭看着郭媛媛,“媛媛,現在陶姨腦子裡有點亂,你幫着想想,這……我怎麼覺得……這……”
可是這個時候郭媛媛腦子裡的各種亂一點都不比她來的少。
不知不覺的,連錢念珺也深思起來,至少她知道,無論自己女兒還是陶慧珍,都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胡編一起拿來騙自己,那麼,如果把她們所說的這些東西一串聯……
我的天,楊睿還是人嗎?
馮亮一被紀委帶走,他立刻就感覺到了不對,然後就力勸楊伯清趕緊回來,但是顯然楊伯清沒拿他這個十六歲毛頭小夥子的話當回事,於是就繼續留在南港市考察,並沒有趕回來,然後楊睿就開始提前準備,開始蒐集和尋找能幫助自己老爸證明清白的證據……
也不知道多久之後,三個人差不多同時回過神來,彼此對視一眼,目光中都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如果這些都是真的,如果她們的推論能夠最終成立的話……
他才十六歲啊!
火車聲隆隆,田野漆黑一片。
楊睿從牀鋪上坐起來,坐在那裡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水,讓自己保持清醒,保持思考。
在從區政府家屬院出來之後,他先後換了兩次出租車,期間還坐過兩次公交車、進過三家服裝店,這才最終確認,自己是安全的。
但是,即便上了火車,即便手裡就拿着足夠的證據,而且他也知道,有了這些硬扎的錄音帶,是足以直接改變自己老爸這件案子的走向的,但是他卻仍然輕鬆不起來。
周學彬可不是一個會任人擺佈的角色!
即便是沒有此前救過周子琪的事情,楊睿也有無數種辦法可以讓周學彬聽到自己手中的這幾盤錄音帶,但問題是,這個案子一旦出來,直接就牽涉到了地方紀委的違法操作肆意妄爲,這可等於是直接打他這位省紀委書記的臉了。
而衆所周知,周學彬是出了名的護犢子。
那麼,怎樣藝術的讓他聽到這幾盤錄音帶,但同時又不至於對自己老爸楊伯清產生一種厭惡情緒,就成了這件事情的重中之重。
上一世的時候,楊睿的身份隸屬於國安局,因爲個人興趣的關係,他對青州市當年的官場人物始終保持着一定的興趣,並不會引來上面的懷疑,但是像周學彬這種大佬,就不是楊睿所能關注的了。國安局有專門對內的部門,和楊睿這種專門做國外任務的是平行的,互不統屬,而且各部門之間也嚴禁私下聯繫。
所以對於楊睿來說,私下裡去打聽甚至刺探有關周學彬這種省部級大員的消息,是很犯忌諱的。所以他對於周學彬的瞭解,並不比其他人多。
他只知道周學彬是出身於政治世家,四十五歲就已經高居東華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的位子,等到明年,四十九歲的他更是成爲省委副書記兼省紀委書記,九八年兩會之後,便順理成章的成爲東華省省長,零二年之後,他又更進一步,成爲了東華省省委書記。
對於這樣一位註定會在此後十幾年間步步高昇,並最終成爲封疆大吏的顯赫人物,不但楊睿得罪不起,楊伯清以後要想繼續在官場中存身,就更是得罪不起。
思來想去,楊睿的眉頭越皺越深……
青州到龍城,早就有鐵路相通,但楊睿所坐的這班車卻是過路車,而且速度很慢,從青州到龍城,直線距離不過三百多公里,標準的鐵路里程也只有三百七十公里,但是火車卻要跑一整夜,在青州停站的時間是夜裡十點半,但是當火車達到龍城火車站的時候,卻已經是次日的上午七點半了。
出了火車站之後,楊睿揹着一個簡單的單肩包,隨便找了一班公交車坐上去,三四站之後下來,找個地方吃了點早飯,這才找了一個公用電話亭打電話。
電話接通,那邊周子琪的聲音很歡快,“喂,我是周子琪,你哪位?”
楊睿笑笑,“子琪姐,是我,楊睿,找你救命來了……”
今晚爭取再來一章,但是不敢保證,我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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